“好嘞!”快个毛,怎么可能快点,今天你就藏在那吧!他嘿嘿笑着要转头,手虽然被扭住,手指却不老实,根根都竭力伸直探索,想要触碰到身后的人,“听到了吧,人家叫咱们快点,你还不快点放开我?!”
“不行。”
“怎么不行!这次又有什么理由?!”
“嗯……我不能把塞佩尔就这样扔在那边。”
“要什么紧,婕拉会”
哐哐哐……
进展还算顺利的攻势突然就被屋外一阵快速逼进的铁靴疾奔声打断了,透过一层不算太厚的门板,它清晰得能让人听得出其中的热切,事实上,在教堂里需要用到这种频率奔跑的情况并不多,特别又是处于这一段过道之上。
基于现在的时间段,以及这两天以来的惯例,来人的身份简直不言而喻,从门板之外掠过的,必然是那还未来得及盘起的金色大波浪,飘飘荡荡,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除了热切之外,他似乎还能从那急促的喘息声中听得到某种会让此时的大好形势彻底崩塌的情绪。
然后“喜闻乐见”的事真的发生了,预感成了现实,当屋外的说话声传进来时,屋内原本已经开始渐渐变得宜人的室温骤然剧降,妮萨很在意这件事,或许……只要小姑娘还出现在他们的周围,即使好听的话说得再多,那层隔阂都不可能被彻底融化。
米兰达在敲隔壁房间的门,藏在里边的人肯定不敢出声,也不敢开门,敲不开,小姑娘就只好站在外边把今天想对他说的话都说了,说了一会,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
但大家都听明白了其中的心意。
于是妮萨的笑意也彻底的消失了,一句话都不说,开门就要将入侵者丢出去,艾尔则死命撑着门框,门已经被打开,排除掉那些此时不能说的,剩下的就是说了也没用的,他和那双紫眸对视了好久好久,眼里的请求逐渐被抑制不住的暴躁与愤彻底取代,可愤怒激起的只有愤怒,他们的呼吸都越来越急促,虽然这过程中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已经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最终,巡逻骑士用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宣示了他的落败。
艾尔顺了对方的意,松开了紧紧抓着门框和门板的手,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挤了个比秋晨艳阳还要灿烂的笑,笑着摔门而出,将屋内的荆棘玫瑰下了一大跳。
在这之后,他找了个没人的所在,脱掉金甲换上了早准备好的粗布麻衣,又是涂泥巴又是烧头发的胡搞了一番,然后才混在来教堂祈祷的信徒当中,光明正大地出去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
………………
教堂周围确实有人盯梢,而且数量还不少,艾尔刚从大礼拜堂的门口走出来,高大的身形就吸引了无数窥视者的注意,有的明目张胆,来自于门前大道两侧的闲杂人等,有的无迹可寻,也不知道是藏在哪里,前者让人怒火蔓延,后者却让人如芒在背。
索性这种感觉也就持续了那么一瞬间而已,他猜测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穿着遮掩效果强的甲胄,胸前也没挺着两个瓜的原因……咳,从远处看,最先注意到的肯定是它们。
现在真是想到这个就令人气愤。
总的来说,乔装改扮的行动算是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其实为了保持整体的自然与和谐,他也没敢装得太过分,于是为了弥补其中可能存在的缺陷,搭讪几个性格开朗、穿着较为普通的信徒就成为了一种必要。
至于如何与陌生人搭讪,过程中又怎样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这种事简直不要太简单。
出了大门之后,他一手扯着搭在肩头上的布包,一手揽着笑得合不拢嘴的信徒朋友,大大方方地沿着教堂门前的大道,越过了掺杂了大量的沙子或者其实全部都是由沙子组成的闲杂人等走上了橡树大街,至此,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
相比于另外两条主要的街道,橡树大街整体上来说其实还是较为冷清的,只不过因为这一段非常靠近教堂的原因,来来往往的众多信徒硬是活生生地将其踩成了闹市,特别是援军抵达、圣殿骑士回撤以后,就和泰迪所说的一样,这里更热闹了,当然,通常情况下热闹是可以直接与混乱划等号的。
乱的根源只有一个,但原因却是多方面的,东外城区的主要清扫工作已经于昨天上午结束的原因,被组织起来的难民重获了自由,其中的很多人都涌入了内城区,再加上跟随援军而来的奴隶、农奴、扈从等,内城简直成了一锅大杂烩,这些人构成了在这段大街上密集点缀的买方、卖方与“维持秩序”的巡逻队。
至于卖的东西,也很平常,吆喝来吆喝去,最主要的无非就那几样,马匹甲胄与武器,珠宝奴隶与肉体。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门几乎统统都被这些人堵死,大道上拥挤不堪,一眼望去,能看得到秋晨朝阳、蓝天白云,能看到那些店铺挂在门口充作招牌的布匹、皮货和铁器,以及下方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耸动的各色人头,黑的、褐的、棕的、金的、红的……
某几处最喧嚣的路段根本就是人挤人,要不是仗着身高体壮、勇气祝福加身,他还不一定能挤得过去,然后过来是过来了,却也差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钱袋差点被摸走。
尽管因为他反应得快没让那几个鬼头鬼脑的小子得逞,但身上干净的衣服却还是多出了一大堆黑乎乎的手掌印,农奴出身的人自然不会怕脏,只是他的心情原本就十分地不好,要不是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以及追根究底罪恶不在于此的话,那几个小鬼怕是得吃点教训长长记性。
与这些鬼鬼祟祟的老鼠相比,大部分都是由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的骑士扈从组成的巡逻队则更为可恶,他们本应维持秩序,却在起着截然相反的作用,双手空空沿街冲撞而过,再从人堆里出来时,肩上挂着布袋、腰上缠着钱袋、手里拎着器皿。
个别收获丰盛的队伍,队长手里还会拽着一条粗麻绳,绳子的另一端,至少有一个大概是第一次被打扮得如此好看的小男孩或者小姑娘,其实作为供人交易的商品,无论是被人用低价、高价或者暴力带走,区别都不大,所以“商品”脸上的表情并没因此而增加什么新的元素。
至于商品的原主人……在喧闹的大街上,又有谁分辨得出这充斥耳廓的噪音里究竟是混杂着什么样的委屈与不甘?而分辨得出的人之中,又有谁有能力挺身而出?
“我特么的干嘛要挺身而出?!”艾尔暗自骂道,同时偷偷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就这种情况来看,洛龙城的执掌要忙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兜了一圈,他停在了街边的布告栏边上,围着这块钉死在铁匠铺后墙上的大木板的人,其实相对来说并不算多,毕竟上边贴着的玩意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了,长得高是种优势,至少不用再花力气挤进去。
站定脚步之后,也不用刻意去打听,关于泰迪所说的[内城东门的宣讲]的消息,就从周遭几十张正不断开开合合地嘴巴里自动地汇聚到了他的耳中,据说宣讲过后,木牌上的布告也会被更新一轮,而内容嘛,好像是要招这些人去重建东外城区,似乎薪酬还不少。
当然了,这些事说的人随欲,听的人也不会太当真,他在意的是,马勒戈壁,那些人真的不打算将那张碍眼的通缉令撤掉吗?!虽然除了名字,上边的“艾尔”已经和如今的“血隼卡洛”越来越不像了,但占着悬赏金第一的宝座实在是太让人如坐针毡啊卧槽!
一路过来,简直没有一件事情是能让人舒心点的,虽然说发现了好几个身高接近于妮萨的家伙算得上是一条好消息,因为至少以后那女人穿着盔甲出门时,因为身高而引起别人怀疑的几率降低了,但现在想到她,仍旧是只会让人更加烦躁。
简直莫名其妙,那张脸摄魂碎魄,却也说变就变!
四下逛了一会,在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没有人跟着自己之后,艾尔兜回了一个刚才就选好的稍微僻静点的小巷子,手脚麻利地换上了布包里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套颜色略深的平民服饰,脑袋上也罩了一个兜帽,街上有不少人都是这种打扮,倒也不算怪异,毕竟兜帽又不遮脸。
原来那套浅色的自然是被塞回了包里,他嘿嘿一笑,和心中那头带着愤怒的禽兽肩并肩地往维尔斯大街走去,途中绕了一小段的冤枉路,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避开那些喧嚣的路段,另一方面,选这个方向的话还可以顺路看看处于维尔斯大街西段的司凡提学院。
在通畅的街道上没走多久,他就越过了橡树大街和中央大街,看到了自己曾经最想要抵达的天堂,那堵将喧嚣与僻静隔绝开来的白色高墙之内,就是他曾经最憧憬的地方,这个梦想起源于一本破烂的书籍,止于……大概是当下,又或者是此前的什么时候吧。
沿着高墙走了一段,漫长的白色终于被两扇大概两人高、五步宽,对开的镂空铁艺大门所隔断,透过它,能直接看得到里边有些枯黄的草坪和将草坪分成左右两大片、由青砖铺设的宽广草坪过道,过道一路蔓延进去,开枝散叶,连着一座座的雕花建筑,它们遮住了曾经的农奴最想要看到的东西那座高耸的白色学塔的下半部分。
看着看着,他像是着了魔,不自觉地凑到了门边,甚至想要推动紧锁着的大门,然后被人暴喝一声才回过了神,远眺的艳羡被迫收回,他这才注意到原来铁门之内的两侧还站着四名重甲士兵。
“喂!说你呢,干什么!”
其中一个最为矮小的走了过来,说话的同时还用手里的盾牌拍着铁门,将艾尔扣在门上的手指都给吓了回去。
“还能干什么啊,”另一个人语气轻蔑地接茬道,“八成是想来偷看艾米和芮芭那几个妞的傻子吧。”
“也不一定啊,或许是看鲁本,或者雷伊?”第三个说话的人听声音明明是个男人,动作却十分地女性化,特别是他先后瞟向小个子和另一个不说话的人的眼神,尤其的骚里骚气。
“哦不,”离艾尔最近的大概是叫做鲁本的小个子哀嚎一声,猛地又拍了一下铁门,“下次再抽到这种签,我宁愿挥剑100下,或者丢掉晚饭也不要再和你一组!”
“别啊,我可喜欢你了……”
……
司凡提学院内部的架构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模式,好像是分了好几个系,每个系又分了几个年级?艾尔总觉得这四个人的眼神跟真正的士兵不大一样,透着些许的稚嫩,应该就是塞佩尔所说的,院方选出来临时顶替那些被抽调走的守卫的高年级学生。
也不知道他们在站岗的时候,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还是说人家原本站得好好的,却因为他这个不速之客破了功。
算了,想这些做啥,他退开了几步,最后看了几眼,转身迈步离开,没有多远却听到身后那个骚里骚气的声音猛然拔高了语调,“芮芭明天当值,带个小板凳来早点占个靠前的位置就行,艾米的话,就要靠运气啦!”
小板凳?靠前的位置?
真是好笑,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堵白色高墙,加快了脚步,让那些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脑海中。
……
火焰玫瑰的生意再次迎来高潮,从内城西门涌进来的人一路匆匆忙忙地赶到到了这里,又累又憋,好不容易到了大城镇,当然要找机会去去火,虽然大厅里穿戴银甲的家伙屈指可数,但其实谁都知道,今天的客人仍旧是以士兵居多,绝绝大多数都是。
他们操着一口外地的口音咋咋呼呼,时而和相熟的人打个招呼,然后通常都会以同样的开头迎来同样的结尾。
“嗨!什么情况,你不是说要去西外城巡逻吗?”
“唉,别说了,看到个扒手,一路追,就追到了这附近,我怀疑他就藏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从这位小姐的身上摸索到了不少的蛛丝马迹呢。”
“不不不,还差得远呢,毕竟是大城镇,这里的女人……咳,这里的‘蛛丝马迹’跟那些村妇简直就不在一个层次上,我需要探索的东西还有很多。”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真希望这种日子持续得久一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是可惜了街上的那些大裙摆,大概短时间之内是没法去品味了。”
“嗯……也不是没有哎,提醒你一下,湿度差不多了。”
“湿度?哦哦!呵呵呵,对了,你不是要去内城东门维持秩序吗?”
“那是下午的事,十分重要,为此我必须要养好精蓄好锐,现在看来,二楼的包间才是我心灵的港湾。”
“好的,回见!”
“回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