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拉是来请人的,几人跟着她七拐八绕,走了十来分钟才走到主教的会客室门外,正巧碰见格兰带着米兰达从里边出来,前者朝几人点了点头,挤了个笑,脸上已经看不到多少的负面情绪,但如果说它们就此消失不见了,鬼都不信。
后者看到艾尔时,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就低头跟着格兰走了。
小姑娘脸上的情意浓烈得无法遮掩,因为这个,妮萨和婕拉又是挑眉看了他好一会,前者多少还是有些恼怒,而后者的幸灾乐祸则丝毫不加修饰,他只得摆出一副严肃的学者脸,可心中的复杂,却已经超出了预计。
而对于此事还处于毫不知情状态的塞佩尔则看得莫名其妙,但相信要不了多久,“莫名其妙”就会被“先入为主”打败。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原本如果他们今晚能离开这里的话,这事过了也就过了,但婕拉既然这么正式地把他们叫到这来,总不能是为了派发装备跟吃散伙饭吧,今天晚上,大概是走不成了。
会客室里就两人,一个是温克多老头,另一个是失去了右臂的梵尔特副主教,在大门被婕拉顺手关上以后,几人还没站定呢,副主教就先是起身郑重地感谢了一番妮萨和塞佩尔,接着转头以更加郑重的态度感谢了一番艾尔在南门的所作所为,这两件事说完后又为盖奇等人的死下了定论。
温克多除了开头和几人打了声招呼外,几乎没说什么话。
那事不能说与艾尔两人毫不相关,却也绝对不能将过错归咎于某一方的头上,毕竟当时大家把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可理性之所以为理性,就是因为它通常情况下都干不过感性,想到万斯死的时候连叫都叫不出声的惨状,想到白天的时候温克多的老泪纵横以及格兰的嚎啕大哭,两相重叠,艾尔心中发酸,甚至想就此跪倒下去。
可如果这样做了,那妮萨会被置于何地?趁着婕拉在说着什么的时候,他偷偷地瞄了瞄身侧那双藏于头盔之内眼帘低垂的紫眸,渐渐地稳定了奔涌的情绪。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关于[两位主教大人是否知晓他身侧之人的身份?]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问题是,除了在场的几人,现在这个教堂里,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想了想,他摘掉了头盔,塞佩尔随后也做出了相同的举动,这个“乐于助人”的家伙身上的问题倒是不大。
问题大的人犹豫了片刻,最后扭头看向了艾尔。
在得到了明确的赞同之后,妮萨抬手也想要摘掉自己的头盔,但梵尔特副主教却急忙走过来用仅剩的左臂制止了这种行为,并吐出了一句语气坚决的“摘不得”。直至此时,艾尔才猛然惊觉,两位主教大人的视线似乎从未曾触及到那两片紫色的星海,这种克制力,让头一次领教的人心下震动。
在此之后,温克多主导了谈话的节奏,他说的话,不,应该说是做出的决定,更是让这种震动升华成了另一种东西,艾尔原先的疑惑也得到了答案除了在场的人以外,教堂之内还没有人知道妮萨的身份。
要是被其他的圣殿骑士们知晓了“哑巴骑士”的真实身份,事情可能就会衍变成[无坚不摧之矛和坚不可摧之盾的较量]的问题,无论最终受损的是矛还是盾,亦或者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痛的都是持有矛和盾的人。
艾尔一开始没打算在这里停留其实也是有一些这方面的顾虑的,这种顾虑,相信两位一直在克制自己的主教大人也有。
可温克多依然挽留了他们。
城卫军盯上了从东外城区撤回来的圣殿骑士,虽然在路上的时候他们没有动手,但相信教堂之外,肯定已经布满了陷阱与埋伏,甚至进出于半开放的大礼拜堂的信徒中,都可能有城卫军的眼线。
这事虽然与莱尼等人脱不了关系,但预备骑士的问题很小很小,对比于林地玫瑰,就如尘埃与星辰,关于前者,主教甚至坦言道,如果谁感兴趣的话,大方去问就好了,相信莱尼那几个孩子也不会避讳太多的。
说到白天的事,最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向来沉着冷静的冰山玫瑰,她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只管闯祸不管擦屁股的混小孩,皱眉看着艾尔,语气十分地气愤。
“那我们就杀出去!”
艾尔捏了捏她的手,正要开口,却突然发觉房间里的气氛有点不对,直至手里的柔荑嗖地一下缩了回去,他才反应过来问题的所在。
主教和副主教对视了一眼,笑呵呵的,似乎也没有多在意,后者告诉几人,要等机会,在这期间,婕拉会替他们打理好日常事务,这里很安全也很有趣……
副主教大人讲了一大堆,可他明明长了一张沉默寡言的脸。
至于等的是什么机会,梵尔特叹了口气,沉声道,“战争。”
洛龙城因谷而建,丢了山谷里的资源,城里的人如果想要维持日常的生活,就只能从西外城之外获取生活物资,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洛龙城的存在也将失去最主要的意义,现在援军来了,异族和人类不可能一直这样相安无事。
就算狼人不压城,公爵大人也一定会想办法夺回山谷,重建谷内的营地,甚至将整个洛龙谷彻底纳入阿尔莱特的版图,而这一天,即将来临。
辨明形势之后,艾尔做出了与在酒窖里时一样的选择。
……………………
虽然从藏里入眼所见的各处细节来看,圣殿骑士们肯定是对其中的每样物件都爱护有加,也必然是每日都勤加打扫,但窗明几净的屋内却始终都弥漫着一股子挥之不散的陈年霉味,因为它散发自不可清扫、扔弃的东西,艾尔抚摸着书架上成排成排的书脊,闭上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欣然享受。
这是假骑士们留在教堂的第三天,虽然三人都穿上了金甲,但那晚上在书房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之中只有塞佩尔可以成为圣殿骑士,永远留在这里享受庇护。
林地玫瑰依旧扮演着“高大的哑巴骑士”,而塞拉佩尔则是她的恋人,这两妞自然而然的就被分到了一个房内,点子是她们一起提出来的,针对于这种不人道的安排,艾尔当然是回以强烈的反驳与抗议,但胸中那几千条辞藻华丽的驳斥之词才他吗的说了前两条,他就被人扭着胳膊扔出了门外!
真是青天白日哔了狗了!
据说是因为塞佩尔在内城东门的驻地生活的那几天,一直被费恩纠缠,庇护她的泰迪对于这种侵扰完全没有一丁半点的办法,子爵大人这两天也来过几次,高高大大的,比妮萨还高,十分的帅气,人家配塞佩尔简直绰绰有余,也不知道那妞在抗拒什么,留在这里,成为圣殿骑士,成为子爵大人的夫人,不好吗!?
可她偏不!还使了招一石三鸟,阴损至极。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了的原因,还是某种偏见在作祟,艾尔始终觉得子爵大人的注意力不全是在塞佩尔身上,那双眼睛很有些暗怀鬼胎的感觉,相对于中年人劳瑞的眼神来说,纯粹度并不高。
劳瑞也喜欢塞佩尔,从南门回来后,他和塞佩尔只打了一个照面,就完全愣了神,当时艾尔就知道,这个中年男人大概是要完了,这尼玛,年老色衰的预备骑士凭什么和人家高富帅的子爵大人争?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终究还是敌不过人家的一个帅。
透过表层直视内在的眼光可不是谁都有的……咳!而看透内在之后能忽略外在的心更是少之又少,那种据说被几块精致的糕点撩得不行的家伙怎么想都不在此列。
尽管两个女人的“关系”已经摆上了明面,但费恩和劳瑞依旧锲而不舍,塞佩尔每日应付这两人就累得不行,妮萨也不想给艾尔机会,于是两人干脆就扯着负责帮她们处理日常事务的婕拉躲进了房间里,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这招数对预备骑士和子爵大人有用,对艾尔可没用,他几次想混进去,但最终都会伴随着婕拉和塞佩尔的娇笑声被寒着脸的妮萨扭出门外,而让情况变得更加恶劣的,是一得空就跑来找他的金丝小凤凰。
他的房间就在淘金者的隔壁而已,单人独住,对于这种安排,包括格兰在内,大多数知道未婚妻那个梗的人都有些疑惑,而金丝凤雏则对此表现出了强烈的低落与不满,她那头金色的大波浪原本就显眼得不行,又每次都噼噼啪啪地跑过来,能说的艾尔都说了,一些不应该说的也说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小姑娘的原因,后院里那远远看着就很爽的练习场和演武场他也没敢去。
除去举步维艰的偷香大计,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当然是熟悉周围的环境,哈莫尼很大,为了将整个教堂里大大小小的各个功能区都逛熟,他花了将近两天的时间,顺带着也认识了不少的人,比如在演武场里喊得最大声的戴佛、掌管食堂的詹、看守藏的吉米等等。
熟悉完教堂,接下来就要去外边,他要将脑子里粗简得可怕的“地图”描绘得更加精细,说不定离开这里的那天,其中的某个细节就能帮得上大忙。
据偷溜回来的泰迪说,明天内城东门将会有大人物宣讲,还有士兵张贴告示之类的,应该很热闹,不过,援军虽然带来了安全,唤回了洛龙城的热闹和活力,但外边的情况还是有些乱,内城东门打开了,街面上的扒手、老鼠、乞丐多了不少,巡逻队相应的也多了好多,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的。
而东外城三座城门内侧的军队驻地也变大了不少,附近的一大圈房屋都被征用了,毕竟真正返“家”的人并不多……
没说得几句,这傻比连婕拉的面都没见着,就让来撩拨塞佩尔的费恩逮了个正着,可怜巴巴的被揪了回去,子爵大人大概是又碰了壁,过来没几分钟就被撵走了,手里的一大捧鲜花也变得脏兮兮的,似乎是在昭示着持花人的心情。
婕拉知道这事后,堵着艾尔狠狠地说了几句,说他是不是心里不平衡,天地良心,他可是巴不得泰迪、子爵大人或者劳瑞将婕拉和塞佩尔拖走,解了这个两败俱伤的僵局。可马勒戈壁的泰迪那厮一瞅到他,就冲过来要他证实自己不是圣疗觉醒者,然后不知怎地就聊上了。
这种说法有理有据,也就得到大姐头的认同,这事才算了了,因为这个,他现在还时不时的会在脑子里琢磨,要不要和费恩……不,还是劳瑞吧,以及泰迪,结成一个同盟,打一场攻坚战,不成功便成仁!
想到开心处,他禁不住嘿嘿嘿地笑出了声,惹得带他进来的主教大人一阵疑惑与不解。
“没……没事,就是看到这么多的书籍,太高兴了……”算了,年轻人,还是要多读书,多开阔眼界,别想那么多乌七八糟、龌龊至极的东西!他一本正经地敷衍了一番,又再次向温克多求证,“这些我真的都可以看吗?”
自从那晚上和格兰谈过之后,这栋房子就成了他最想来的地方之一,因为这里不仅仅存放着许许多多珍贵的典籍,更有神的遗迹魔法咒语!
在此前的两天内,他几次经过这里,都能看到主教大人站在楼前空地上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即像是忧心忡忡,又像是暗藏欣喜,总之怪里怪气的,毕竟就算老人有些许隐藏得不好的情绪溢于脸上,也会被深深的沟壑所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