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受了。
他居然真的接受了!
深夜,诺亚王储站在王宫的露台上,默默俯瞰着沉睡中的莱庇提亚,只觉思绪混乱,几个小时前的场景依旧不住地在脑中回放。
不得不说,维伦梅瑞狄斯再度给了他一个惊喜。
曾经在布里埃纳军校禁书区促膝长谈的两个年轻人,都已变得和当初截然不同。
一个成了欧罗巴王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新晋伯爵。
一个成了这座王宫实际上的主人尽管鲜为人知,但他还年轻,他等得起。
他的嘴角于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或许在别人眼里,此时的诺亚王储不过是一枚涂了金漆的棋子,光辉耀眼,却用后即弃。
毕竟,之前那个临时凑起来的四人小团体,也早已不复存在。
布莱恩伊姆斯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虽然警方把罪名扣在了名叫芭芭拉的女议员身上,但直觉告诉诺亚,那一定是只无辜的替罪羊。
真正的凶手,一定隐藏在他们的小团体中伍德家族,或者安东尼梅瑞狄斯。
有些时候,诺亚总会觉得很好笑:每一个曾经尝试过追随他的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都会为所谓的主导权明争暗斗,最后他们成了一盘散沙,敌人依旧安然无恙。
真是一群瞎子,他想。我才是你们的王子。我才是你们的领袖。
现在,安东尼也离他而去;米尔伍德虽然口中声称,要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但自从遭到内政大臣坎伯兰的背叛之后,诺亚不再相信任何人的效忠。
相互利用,相互背叛,才是政治斗争之中的主旋律。
此时的诺亚虽然孤身一人,但他却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毕竟,当他把犹格索托斯的“空间之钥”拴在脖子上时,他便开始了从内而外的蜕变。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从斯普雷特伯爵倒台之后,亚莉珊德拉女王的情绪一直很不对劲。
如果说以前的她是一团张扬而明亮的火焰,自信得接近狂妄,那么现在,这团火焰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火星,和散落一地的灰烬。
她变得敏感而多疑,怀疑自己,怀疑别人。
据加布里尔伍德所说,当二人在卧房里紧紧相拥之时,女王总是在以悲观的语调念叨着,她究竟会不会成为欧罗巴的亡国之君。
那时,她神色冰冷,目光涣散无神。
而入夜之后,她又骤然从床上惊醒,伴着紧张的喘息声,锁上房门,锁上窗户,把窗帘拉得严丝无缝。
“陛下,您这是”
“有人想杀我,”女王以冷冰冰的语气说道,“那群疯狂的暴民,他们早想把我从这王宫中赶出去了。”
她一定是做噩梦了。加布里尔那时候心想。真想不到,我竟然会和这样一个女人同床共枕,水乳交融。
曾经令他印象深刻的女神形象就此崩塌,躺在他身边的,只不过是一个受惊的普通妇人瞧她年纪,恐怕不比我母亲小多少。
怀着这样的念头,当癫狂的时刻再一次来临的时候,加布里尔失去了往日的兴致。
他感觉,这具包裹着他的躯体松弛无力,没有了往日的热度与力度,甚至还不如弗莱明街年轻的女招待。
就这样,加布里尔脸上挂着乏味的笑容,身体的动作机械而麻木,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天鹅绒上的妇人
陛下,恐怕当前在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从这个角度俯瞰你。我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
翌日,天还未亮,加布里尔便离开了女王的寝室。当他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时,前方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缝。
加布里尔打了个寒颤,面色突然变得煞白,差点拔腿就跑。
一定是旧日支配者!
当时他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伍德先生,我有这么可怕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裂缝中传来。
随后,他看到诺亚王储宛若神祗一般,微笑着从空间裂缝中径直走了出来。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果断地摇摇头:
“当然不。”
他必须得承认,诺亚的出场方式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直到今天,那画面依旧时常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
也正是从那一天起,他明白自己爱的不是女王本人,而是她头顶上的王冠。
不过,在不久的将来,这顶王冠将会属于面前的王储殿下。
或许到那时,我会像喜欢女王一样,喜欢上她的儿子。伍德家族的后人只应该做一笔最正确的投资,难道不是吗?
于是,王储殿下赢得了他的忠诚。
诺亚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加布里尔要比他高出一个头:“效忠于我吧。我以诺亚一世传承者的名义,许你更光明的前途。”
加布里尔注意到,诺亚话中提到的词语,是“传承者”,而不是“继承人”。
他点了点头,单膝跪下。
“加布里尔,是时候放开那个女王了。这个王国,可不能任由她继续折腾下去。”
“砰!”
话音落罢,加布里尔注意到,挂在墙上的亚莉珊德拉女王画像骤然坠落在地,黑色的空间裂缝如涟漪般浮现,把画框和画像一起撕成碎片。
诺亚认为,加布里尔的确是一个实在的人,交给他做的事情,他都会一丝不苟地完成。
但诺亚却不敢完全信任他。
他就像一只敏感的猫,在受到背叛与伤害后,再也不敢把肚皮坦露在阳光之下。
几周之前,他把一个小瓶子交到了加布里尔手中,让他每天把一滴其中的液体,倒到女王的食物之中。
“这是什么?”加布里尔问道。
“你暂时不需要知道,”诺亚以高深莫测的口吻说道,“总而言之,我还没有良心败坏到杀死自己母亲的程度。”
除此之外,诺亚还知道一个秘密:他给女王下的药水,每天都会被送到关押他父亲诺亚三世的塔楼。
加布里尔照做了。
诺亚并没有骗他女王没死,只是情绪比以前更加敏感。怀疑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了恐惧的苍天大树。
她对现实中的一切担惊受怕,简直到了疯狂的程度。
这使得她比以往更加依赖加布里尔。
白天的时候,唯有加布里尔站在她身后,她才能安稳地坐在王座上。
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与略显苍白的脸色,正是药效的作用。
而在晚上,她总是手脚并用,仿佛想要将接近窒息的加布里尔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
于是加布里尔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过他必须得承认,一国女王对自己言听计从,着实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当他听从诺亚的话给女王下药后,他和诺亚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秘密泄露,二人将无一幸存。
在诺亚看来,秘密,可是比忠诚更好的纽带。
借助加布里尔这枚不为人知的棋子,诺亚的目光再度落在了维伦梅瑞狄斯身上。
他与他,
是宿命之敌,
必有一死,
不可共存。
两人都是诺亚一世的传承者,却因为那莫名其妙的预言,结下了莫名其妙的羁绊与仇怨。
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莱庇提亚的夜景,诺亚不禁默默心想:现在,我是欧罗巴实际上的君王,而他不管怎样,都是我的臣民。
既然如此,
就算他是英雄,
不如……
捧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