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粒碎石子坠入水中之后就再无声息,瓦莱丽儿的死亡并未引起军校师生广泛的注意,随着她的尸体被她的家人从警署接回去,这件事情似乎真的就此告一段落了。
至于维伦,在这个事件之中则逐渐地被边缘化,别人对他的印象,也仅仅是“学生会新任会长在发现异状后及时报警,并协助警察进行案件调查”;所有对他不利的舆论都被压制了下去,一个负责任的军校学生领袖形象就此被树立了起来。
维伦知道,这肯定是某些人的手笔——不论维伦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意思,那些人总会尾随在他的姓氏之后,将他脚下踏足过的道路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只是对瓦莱丽儿的死亡感到惋惜。他依旧记得她的父母在拿到那张“意外死亡调查结果”的时候,脸上透露出来了孤立无援与极度绝望的情绪,宛如生无可恋。
名门显贵以权力的手腕兴风作浪,滚滚波涛永远只服务于自己的**;成千上万的平民则搭乘简陋的小舟,航行于欧罗巴王国这片颠簸不平的海洋。
直到他遇到斯普雷特伯爵的时候,他才明白了最近这些变化的根源究竟何在。
“维伦,”斯普雷特伯爵挂着笑脸,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件事情上,我做的还不错吧!”
原来是你搞的鬼,维伦心想。我还以为是林顿·加西亚那家伙呢!
“多谢!”维伦以不掺杂丝毫情绪的语调说道,他并不想让对方继续以为自己很满意他的擅作主张。
斯普雷特伯爵呵呵一笑,算是就此揭过了这件事情。维伦突然觉得,“梅瑞狄斯”这个姓氏背后的重量,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扛得住的。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这个周末,特鲁瓦小镇的盖莱斯神父来到了布里埃纳军校旁的这个警署。在欧罗巴王国里,神职人员称得上是比贵族还稀有的生物,因此,詹姆斯警官对他的态度非常恭敬,客客气气地把盖莱斯神父迎进了警署。
“神父愿莅临警署,真是我的荣幸,”詹姆斯警官蜡黄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真不知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吹我来的不是风,而是流言蜚语,”神父以文邹邹的语调说道,“有人告诉过我,你这处警署曾经留下过邪恶的痕迹。”
詹姆斯警官心想,这会不会又跟前几天那起案子有关。
他依旧记得一个身着黑衣的家伙神秘兮兮地溜进他的办公室——那个时候他正在第二十八次阅读布里埃纳军校学生瓦莱丽尔的尸检报告。他听到那个人对他说道:“速速结案吧!有些秘密,可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这个人既然能在他毫无知觉中破门翻窗,那么定然也能不声不响地取他性命。詹姆斯虽然有着揭穿真相的意愿,但其尚未强烈至能让他为之牺牲性命的程度。
如果这件事情严重到连一向高高在上的神父都被它惊动了,那么詹姆斯警官巴不得离它越远越好。
“邪恶?”詹姆斯警官问道,露出了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没错,警官,“神父慢条斯理地说道,”邪恶的力量已经苏醒,不过我们得庆幸无所不知的十二星辰已经将其摧毁。“
“您指的是——”
“——没错,正是和你想的一样,“神父看着他说道,”所谓的邪恶,曾经潜伏在不日前被星辰灼烧而死的那个女孩身上。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术士’这个词?“
“术士?“詹姆斯心头一惊,这个词他着实听说过,只是由于所谓的”术士“距离他太过于遥远,所以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难道……那个女孩……她……她是一个术士?“
“不会错的,警官,“神父很肯定地说道,”这个房间无处不充斥着术士曾经存在过的气息。其黑暗,可怖,令人望而生畏,是十二星辰亘古不变的宿敌。他们是旧日支配者的信徒与走狗,聆听着他们罪恶的宣言,把极度的绝望散布于欧罗巴的土地。“
詹姆斯警官如遭电击,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从恍惚中恢复过来。
术士。
这是一个整个欧罗巴王国都耳熟能详的词语。“杀死或捉拿一个术士,赏千万元“这句话早已深入到每个人的认知之中,成了一日暴富之类的白日梦最贴切的类比。
在他们看来,术士稀有,强大,邪恶,令人恐惧,他们是黑暗的代名词,与象征光明的星辰选民是遥然相对。正因如此,欧罗巴的大部分人终其一身也无法亲眼见到一个术士,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在书籍之中阅读着其毁天灭地的恐怖事迹。
詹姆斯完全没有想到过,他在有生之年能真的见到一个术士——虽然只是一具尸体,但足以令他震惊不已了。
但令他更为恐惧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我的天,十二星辰保佑!我究竟有没有得罪梅瑞狄斯家族?
当他想到自己曾经很自信地把罪名扣在梅瑞狄斯家四少爷——维伦·梅瑞狄斯身上的时候,不由得追悔莫及。
梅瑞狄斯家族的怒火,可远比区区一名术士要可怕得多。
“维伦,我送您的礼物,你还满意吧?”
当维伦一个人在学校餐厅吃午饭的时候,林顿·加西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他的跟前,笑嘻嘻地跟他说道。
“什么礼物?“
“最新的《莱庇提亚日报》,你看过了吗?”
“刚拿到,还没有仔细看,”维伦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你真应该看看!这回的新闻头条,标题叫做‘布里埃纳军校惊现术士,星辰之火焚烧邪恶‘。”
“瓦莱丽儿不是术士。”维伦冷冷道。
“我知道她不是,”林顿笑着说道,“所以我才说,这是送给你的一件礼物。相比这条新闻,没有什么办法更能轻轻松松洗清你的嫌疑了。”
维伦深深叹了口气。
林顿的选择令他感到惋惜,但说到底也是在为了自己着想。
他只是比较好奇对方的动机。
“干嘛对我这么好?”维伦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突然露出了灿烂如阳光般的微笑。林顿从来没有见过他脸上露出如此耀眼的表情,不由得为之一愣。
“有个关于你的预言,你想听吗?”
“预言?”
“放心,”林顿停顿了很久,方才接着说道,“至少现在,我不会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