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元三年,鸠摩罗什回到敦煌,在鸣沙山潜心修行。
同年,苻坚拜佛图澄为大秦国师,开始在全国各地兴建寺庙、僧舍。
建元十四年夏,从天竺到西域、从西域到河西走廊,从河西走廊到关中,共有七千佛门弟子来到了鸣沙山。
这七千佛门弟子有精通绘画者、有精通雕刻者、有精通建筑者、有精通书法者、有精通巧匠者、有精通铁匠者、有精通地理者、有精通风水者...
他们来到敦煌东南五十里处的一座山麓断崖上,这就是当年沙门乐尊者相中的地方。
这些佛门弟子穿着普通的僧袍,扛着锄头、斧头、凿子、锤子、推着木车,拿着画笔、颜料。
没有人下令,也没有人领头,他们自发地开始在整齐而坚硬的山崖上面开凿起来。
一位来自中原的画师在桌案上徐徐展开了一幅画卷,画卷之上,千佛伫立,或站或卧,或笑或怒,或喜或悲,不一而足。
画师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光秃秃一片的断崖,只见其高高耸立,阻绝沙尘。
画师慨然一叹:“此崖将蕴千载圣象,可谓人间佛道莫高之地也。”
...
佛门在北方大兴,道门也开始在南方大兴。
天师府开始派出门中修为高深的弟子,前往南方各地讲道收徒。
从北方来的云鹤道人等人,在拜见过桓恕之后,也开始在南方大开山门,布道传经。
本来晋室南迁之后,那些豪门世族便喜欢谈玄。
眼下道门高人纷纷出世讲道,更是在南方晋国的范围内掀起了一股玄修之风。
且不说平民百姓,便是晋室的皇族贵戚、门阀权贵们,也对道门推崇不已。
尤其是晋室所在的江南之地,早有太一观在此布道日久,道门信众更是广大,遍布整个东南半壁。
而且除了太一观外,还有葛玄仙公这样举霞飞升的前列,更是能博得无数人的追捧。
当然,这其中也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晋室南迁以后,内斗不断。许多人早年有雄心壮志,希望能为晋室举兵北伐,光复中原。
但最后都被软弱的皇帝和朝堂给耗空了一腔热血,晋室南迁至今已近数十年,许多人早已经被消磨了雄心壮志。
于是便沉迷于参道修玄,以此来躲避现实。
晋太元五年,太一观桓恕道长与云鹤道长、孙清崖道长、连山道人会游于会稽山阴县的兰亭山麓。
四人于兰亭山中坐而论道,这一论便是半月之久。
其间仙音妙妙、灵光澈澈,玄妙之声不绝于耳,世间大道尽显于前。
到了第十六日,兰亭山麓已经汇集了从各地赶来的王公贵族,豪门显赫子弟。
他们都是在听说桓恕道长在兰亭山麓与另外三位道友论道时,特意赶过来想要倾听真意的。
此时在桓恕等人论道的小亭外,已经站满了人。
这些人都身穿华服,头戴冠帽,腰带玉佩、还佩戴着宝剑。
一般的百姓人家肯定没有这样的装饰,足以说明这些人都是非富即贵,甚至是豪阀子弟。
他们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桓恕四人口宣妙诀,阐道说理。
忽然,桓恕正说到一半,竟然闭口不言。
这一下就像是一块石头堵在众人胸口一样,不上不下地十分难受。
他们连忙朝桓恕看去,但却无人出声,只是关切地看着。
但桓恕却笑道:“此次论道已有半月,我看可以休矣。”
云鹤道人、孙清崖道长、连山道人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三人同时起身道:“得观主赐教,我等如天光开云,醍醐灌顶一般,诸多修行迷惑,已然消解。”
桓恕起身拱手道:“能与三位道友论道,亦使我心中少了许多疑惑。”
听着四人的对话,外面的那些人听得却十分焦虑。
这时,一名面目隽秀,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出来抱拳道:“四位仙师心中疑惑已解,可我等却难以参透,还请四位仙师不吝赐教。”
随着男子话音落下,周围的那些门阀子弟纷纷拜了下去。
桓恕看着眼前这些世家子弟,笑着说道:“尔等不去操心国事,反而来山中听我等讲道论玄,岂不是舍本逐末吗?”
“不然。”此时另外一名身着锦衫、长发披散在双肩之上,脸上涂脂抹粉,尽显娇美的男子站了出来。
只见他拱手一拜,说道:“始皇帝海外求仙、汉武帝金盘乘露,太衍真君镇妖龙,保汉室,又有葛仙师举霞飞升。世人追寻长生不老,白日飞升,是万载先贤的夙愿,又怎么是舍本逐末呢?”
众人听了男子的话,顿时纷纷应道:“不错不错,庾兄说的不错。”
桓恕看着此人,淡淡一笑,道:“你便是庾季坚少子,庾柔吧。”
庾柔拜道:“正是。”
桓恕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追寻长生不老、白日飞升,的确是我辈修行中人的夙愿。但人各有命,仙道也非你想求便能求到的。否则秦始皇、汉武帝随便一人活到今天,又岂有永嘉之乱、衣冠南渡之事发生?”
桓恕这话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就连庾柔也不再与桓恕争辩。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过了稍许,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高喝:“好,说得好。”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走上前来,转身看着在场的一众世家子弟说道:“豪门世族,只知贪图享乐,清谈修玄,却不关心国家大事,致使中原沦丧,姬汉故土竟沦
入胡虏之手,实在可悲可叹。”
布衣男子说完,那些世家子弟纷纷将目光看向了他。
庾柔脸色微变,上前抱拳问道:“敢问阁下是?”
布衣男子道:“我本一布衣,不敢劳公子下问。”
庾柔点点头,一个布衣百姓,他们这些世家子想要杀死他就跟踩死路边一棵草一样。
但世家子弟有世家子弟的风采,岂能因为他人一句言语就失去世家门阀的气度?
“先生所言不错,敢问先生姓甚名谁?”庾柔又问道。
布衣男子道:“姓杨,名朱。”
“杨朱?”在场的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
不过布衣男子很快笑道:“只不过与战国时的杨子同名同姓罢了。”
杨朱说完,转身朝桓恕一拜,道:“道长真乃神仙中人,前几日听道长讲道,顿觉世间妙道尽在眼前,方才又听先生之言,感慨世事颓丧,唉...”
桓恕也不答话,只是笑看着杨朱。
杨朱摇了摇头,最后干脆抱拳说道:“诸位道长,杨朱告辞。”
说完,朝桓恕等人拱手作揖,然后袖袍一甩,唱着歌下山去了。
众人看着杨朱下山的背影,耳边回荡着他的歌声:
秦甲巍巍并六合,金鳞熠熠破天寒。
周虚星斗聚咸阳,日里扶桑渡楼船。
赤羽长驱征杂虏,万邦归觐拜长安。
煌煌汉地今何在?遍地腥膻入胡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