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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坪,东乡县荷叶塘都北角的一个偏僻冷落、荒凉贫穷、不过二百户左右的一个村落,坐落在东乡、历阳、邱山三县的交界之处;但见高矮不齐的一大片草房零零星星散作一片,街不成街,路不成路。
白杨坪的西南角,却有一个辉煌的高大建筑在半云端耸立着,给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与周围环境极不协调;但见高大建筑的门楣上,镶嵌着一块乌黑厚重的木制牌坊,两个涂金的大字在日光下熠熠闪亮,近了才看清,原来是“许府”。
“许府”后边的一片房屋还有些整齐的模样,当中两扇钉鼓朱漆安着铁环的大木门,左右各吊着两盏白纱灯笼,灯笼上用白字写着提督许府四字,一串长长的岁头纸被吹得哗哗作响,煞是凄凉。
不用问,在东乡百里方圆能有这等辉煌气势的人家,一定是东乡县首户家了。许家正办大丧,方圆百里便闻哀声。
三十岁不到的许维戴着一顶绒草面生丝缨珠冠,剪裁十分得体的石青色外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腰间束着汉白玉四块腰带,额下特意留出的胡子梳理得一丝不乱,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显得深不见底,精神看去非常健旺,也显现出成熟感,他此时正带领着十余名随从出现在这略显偏僻之处,立于许府门外数十米处打量着。
许维望着许府颇有些庄严的大门,长长嘘出口气,终于到达目的地了,这一路行来还真吃了不少苦。那许世亨的老家如此偏远,早知就随便派个人来得了。
府前有四名家丁身着白衣在看守着,见到许维这一行陌生人接近许府,都不由警惕起来。其中一个凶神恶煞地大声朝许维一伙喊道,
“你等是何许人也,居然也敢到许府门前窥测!莫不是也想趁乱打劫?赶快给我离远些,不然抓尔等起来痛打一番。”家丁吓唬起许维一行人。
若是一般的农家子弟也就罢了,对付跟随许维多年且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侍从来说,岂会被一两句话便给吓到的,立刻反骂过去。这一来二去,门口的声响渐大,从许府内不断又涌出不少家丁。
许维冷眼旁观,也不着急,索性不理家丁与手下闲聊开来,静等着主事者的到来。
“怎么回事?”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二门处传了过来。随着声音的接近,一个五十开外发老者出现在许维眼帘中,一脸精烁样。单看那凌厉眼神,扫过之处,众家丁都垂头不敢吭声。
“老管家,这外头几人分明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是贼眉鼠眼地盯着门内望,且一直在门外徘徊而不愿离去。小的估摸他们乃是强盗,专门来踩点的。要不要敲锣鸣钟,唤上村中百姓,把他们都给绑起来惩戒一番?”领头的家丁恶人先告状。
老管家姓许名无辰,在许府中做管家已有四十余年,侍奉了许家三代主人,历经无数大风大浪。
他边听着家丁的报告边不经意地瞄了几眼离门不远的许维,脑海中只觉得有些怪异。
瞧那年青人一副悠闲无比的举止神态,不怒而威,谈笑自若,与游山玩水的文士倒差不多,一点也不像家丁口中所描述的盗匪模样,从其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官家味道。
就算是知府老爷也没他这般气度呀,许无辰赞赏起许维来,看来应是京中显贵之子来此游玩。
前几日位于东村头许家最肥沃的百亩良田被西边的罗大户给强抢而去,打官司还一败涂地,以致老夫人一气之下卧床不起。若是少主人尚在世,就凭罗家后台一个小小知府,岂敢撒野!老夫人丧子之痛尚未远去,又遭逢此大变,怕难以支撑三日了。令人心烦的是,县衙的人又****来骚扰讹诈钱财,让人忍无可忍。
许无辰想着想着又无奈地叹息起来。别有心意地又扫了眼许维,内心暗自揣摩起来,莫非此子特来救许家一难?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来捣乱的,说不准真对许府有助力。
旁边一人附着许无辰的耳朵悄声说道,
“老管家,此人我认得。”
许无辰侧目一看,原来是随许世亨出战安南的贴身家仆许道。
“哦?此人到底何方神圣?”许无辰大感兴趣地小声反问。
“我随少主人曾在征讨安南统帅大营前见过此人。”
许无辰略显惊讶,没料到眼前自己颇为欣赏之人居然也曾在大军中效过力,与过世的少主人定有过一面之缘。本以为他只不过是某个京中显贵的公子,看来需重新估计。
“什么来头?”
“我也不知是什么官。反正少爷见到他也得行礼。”
许无辰久居许府数十载,而许家又是官宦世家,他对朝廷的典章制度那是了如指掌。少主人许世亨领兵出征安南时,已是总兵衔,那可是正二品职衔。见了年轻人居然还要行礼,无非不出几种可能性。
一是少年郎乃皇室贵胄,二是少年郎的官位品级比少主人还要高上一等,三是少年郎乃征讨安南之统帅。
第一种可能性不存在。皇室的阿哥们都老老实实地呆在紫禁城,从未听闻被乾隆帝派往安南前线统军作战。自康熙朝十四皇子胤?获封大将军王,统领数十万大军鏖战西北,成为雍正帝最强有力皇位竞争者后,便未再有皇子亲临过前线。
第二种可能性也不存在。纵观乾隆五十三年后的一品官员也只区区不足二十人。能成为六部尚书、提督、都统、大学士、协办大学士者,年龄大部分皆在五十开外。这里头最年轻的当属红得发紫的和,其权柄滔天,但他绝无可能到那安南前线来。
朝廷不可一日无乾隆,乾隆不可一日无和,这早已成为众人皆知的秘密。
那就剩下第三种可能性,统领征讨安南大军的大帅,也就是官拜两广总督,受封三等忠勇伯,与少主人同品级的许维。
论年纪,三十未到。论资历,官位已达正二品,堂堂一个封疆大吏,在宦海也几经沉浮。论仕途,前程无限好,与和同为乾隆朝的宠臣。
又多瞄了许维几眼,凭借多年经验终于可以断定眼前的年轻人便是新任两广总督许维许九衡。许无辰喜在心头表面依旧如故语气平和地说道,
“来人总是客,你们怎么能这般待客?老夫人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还不请客人进府。”
许无辰训斥起家丁来,面带微笑地朝许维方向快速踱步而去,边走边说道,
“真是对不住呀,来来来,几位往里边请。”
别看许无辰年过半百,可这脚步不输于年轻人,只几个健步便来到许维跟前,并用强有力的双手握紧了许维右手不放,释放着热情。
“老伯真是太客气了。您府上还在办着丧事,我这陌生人进去恐怕不大方便吧!”被许无辰捏得有些发痛的许维轻轻皱了下眉头,使了点劲才抽回了自己的手。
听闻这句话后许无辰的情绪顿时低落不少,面容上充满了哀伤的神情,双眸中隐约含着泪花,哽噎地说道,
“遥想当年,本府少主人尚在世之时,府中来访宾客络绎不绝。许府上交王公贵族,下结乡绅名仕,可谓千里逢迎,高朋满座。每逢有客自远方来,少主人皆摆下宴席与之痛饮,不醉不归,豪爽之名远播千里之外。”
一阵追忆往事之后许无辰淡然地接着说道,
“自少主人过世后,许府顿时冷清了许多,正应了句古话,人走茶凉。
但相逢即是缘,既来之,少兄就不妨进至客房稍坐片刻。依少兄的聪明才智,应该能判得出我许府目前颇有些难处在身,不过还不至于怠慢了客人!请。”许无辰老练地说。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进去,自己的目的也难以达到。许维颔首昂胸而进,身后跟了两名随从,其余十二名均留于府外。
许世亨只娶一妻,留有二子一女,长子九岁,次子七岁,幼女六岁。孤儿寡母四人一身素白,日夜守候在正堂灵柩前。
许维心细如发,踏入大堂后便发觉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情,原来大堂内并无任何一件在任官员的挽联。
真是太奇怪了!许世亨论官位好歹也是朝廷二品武将,地方官员怎么连他的丧礼都敢如此轻视?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有更上一层的指示。
在两广自己官位最尊,可并未发出任何对许世亨不利的指令。稍一思索,便能推出指使者若不是孙士毅便是和。二人的动机极其简单,掩盖孙士毅在战场上龊劣的表现,保不定还要把许世亨为国捐躯之壮举给完全抹杀,安上贪生怕死的罪名。
许维也不吭声,尾随着许无辰向许世亨的灵位上了柱香,与家属答礼后打定主意要静观其变,等待时机的到来。若不把许家家人挑拨起来到京城告御状,自己就不姓许。
似乎运气总在许维一边,念头才冒出来,这许府便来了批不速之客。
从府外传来阵阵嘈闹声,不久就冲进来一批衙役,身后还跟着七八个许府家丁。许维有意地往后挪了一下,隐在不起眼的地方暂时置身事外。
“老管家,他们非要强闯进来,我们拦也拦不住他们。”与许维闹过便扭的家丁诉苦道。
许无辰眉头紧锁,口气不善地对领头熟识的一个捕头说道,
“许捕头,你今日来又是为何事?没见我许府正在做二七法事吗?平日里许府可没亏待过你们,该给的也都给了,做人需留一步后路才是。”
许捕头尴尬地答道,
“老管家,这都是县太爷逼的,小的们可没为难你们许府的意思。现如今县太爷他还在府外等着呢!”
许无辰不怒反笑,长声说道,
“哈,堂堂的东乡知县为会不敢进我许府?难不成心中有鬼?”边说这话时还眼角有意无意地朝许维躲避的方向看了几下。
躲于暗处的许维没来由的有个不好预感浮上心头,可能被这个貌似和蔼的贼老头给算计了。
许无辰这话说得极其大声,连门外的轿都听得到,众人皆知这是说给本县县太爷听的。许维并不晓得许无辰已认出自己的身份,反倒有些佩服起这位老管家的胆量来,现在可要看看县太爷是如何表演了。
“好大胆的许无辰,本县念你五十好几之人,本不想与你太过计较,谁曾料你居然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这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也罢,今日好好与你们许府算算旧帐,别以为你们还是总兵府,现如今可不比往日了。”
身着八蟒五爪鸡敕补服,头戴官帽,油光水滑的大辩子垂于脑后,圆圆的脸上吊着好几十斤肉的东乡知县陈华礼迅速落轿直领着八名亲随冲进灵堂,眨眼间便指着许无辰的鼻子训斥起来。
许府一众家丁都眼望许无辰瞧其如何应付,也对他今日硬朗作风都感到有些惊讶。平日的老管家办事可算得上稳健,做事总留一后手。县衙的人来挑衅,总是避其锋芒,可今日却主动激怒起县太爷来,实在透着古怪。
抓住大好机遇的陈华礼也不由他不激动。这许无辰做事老练,不留一丝把柄给自己抓。任自己如何派人上门挑衅,都避而不理。就算是从许府强行夺取了百亩良田,也没见他怎么愤愤不平过。知府大人都快等不及了。
“来人,把主事之人带回县衙审讯。”
七八个衙役如狼似虎般冲上前,把许无辰五花大绑起来,而许无辰只是冷笑,任衙役一番绑弄,并不做反抗。
许府上下见老管家又要被县衙的人给强行带走,都感觉出种祸不单行的味道,只不过与官府对抗那是不理智的行为,故大都默不作声。许世亨遗孀见此景象顿感天旋地转,晕了过去。几个小孩子们见母亲昏倒过去,都围着她大声哭泣起来,哀怨笼罩整个府第。
“陈华礼,我许无辰到底何罪之有,要带我去县衙?”
“大胆,居然敢叫本官之名讳。就冲你不敬朝廷命官,本县就有权抓你回县衙。再者,你家少主人贪生怕死,私自逃生,弃将士安危而不顾,以致命丧安南,居然还敢厚着脸皮到处宣扬说是为国捐躯,实在令下官所不齿。”
“我家少爷绝无可能做出贪生怕死之事,你休得在此冤枉死去之人。”许无辰听到许世亨被官府如此污蔑,气得说不出话来。
“带回县衙!”陈华礼也懒得与许无辰争辩,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许维终于从暗处走了出来。
陈华礼斜了眼许维,心中颇为诧异,这年头居然有人敢管官府的事。这少年人分明不是许府中人,听口音京味甚重。
以陈华礼的观察得出的结论与许无辰初次相见许维的感觉大体相当,都认为许维最多不过是京城某个显贵的公子哥,年轻人热血沸腾就挺身而出为许府抱打不平,并没什么可怕之处,于是毫不介意地说道,
“怎么,你有何要对本官说?”
“许将军岂能是你口中所说贪生怕死之辈?县太爷您可没到过安南前线,又是如何知晓许将军贪生怕死来着?”
“少年郎,本县自然有另外之渠道得知个中内幕,我劝你少管闲事为好,不然的话,连你一同带回县衙。”
“不平事天下人皆管得,更何况许将军确实为国壮烈牺牲,岂能容某些鼠辈横加污蔑!”
“大胆,居然敢说本县乃鼠辈之人。来人,连此子一同押回县衙。”陈华礼气得青筋暴露,面露凶光地望着许维,
“就算你有举人的身份,背后有贵人罩着,本县照样治你。拿下。”
许维的两个随从本想上前阻拦衙役,却被许维用眼神暗示勿动。就这样,许维及许无辰皆被带回东乡县衙。
“华大人,那许无辰已被我押回县衙,不如由您亲自主审,把那许世亨在安南战场的卑劣情形传扬开来,这样一来我们也完成了高大人交代的事。”陈华礼献媚地说道。
广龙府知府华寅坐于东乡县内堂上,轻轻端起茶盅,翻开杯盖吹了一口面上的茶叶,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说陈大人,听说您从许府又多带回一个人来,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那少年郎实在嚣张得很,直接替那许世亨说话。下官忍耐不住,便把他给带回来了。”陈华礼边观察着华寅的神情边小声说道。
华寅科班出声,在官场也混了十余年,为人处事皆甚为谨慎。他指着陈华礼说道,
“陈大人,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未明了其身份,冒然把他给请入狱中,若是高官显贵,那怎吃罪得起。”
陈华礼辩解道,
“华大人,我看那少年郎鼎多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八旗公子,应该不会威胁到我们才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还是把那小子给带上来瞧瞧,我在屏风后望着。”华寅说道。
“下官照办就是。”陈华礼虽然有些看不惯华寅的小心,但还是吩咐衙役把许维给带到内堂中来。
一盏茶功夫,许维被带到内堂中来。他八字脚开立,双手抱于胸前,毫无礼数地直视着陈华礼,不无讽刺地问道,
“陈大人,今日请我来内堂所为何事?不会是准备悄悄把我给放了吧?”
“本县心软,想问你几句话,若你都照实回答,就法外施恩,望你要识相才对。”
“怎么法外施恩?放我走?”
“那你以为是什么!”
“我又何罪之有?东乡县凭何拿我!若不敢紧放我出牢,明日我便上总督衙门告你这昏官去。”
“大胆,还敢说如此狂妄之语。本县原是念你年纪轻轻,想额外开恩,放你一马。谁曾想你不思悔改,来人,给我重打四十大板。”陈华礼哪曾料到许维一上堂便来气自己,气得哪管还有个上官躲于屏风后观察。
“你要敢打我,日后可千万别追悔莫及。”被这小小知县抓来打,还真是冤枉,许维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言语,早知带上两名亲随。
“哼,本县自然知晓自己的行为,用不着后悔什么。来人!”
前头陈华礼发威发得厉害,后头的华寅却是满身冷汗。当许维一被带进内堂,就让华寅一眼给认了出来。
少年郎分明就是主持两广军政事务的当家人,两广总督许维。四个月前,许维接任两广总督,自己曾随广东布政使高以虬面见过他。
如果陈华礼杖打许维,那自己的前程可就不保了。华寅两手冰凉,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不由得怨恨起陈华礼来,这王八羔子,怎么就闯出如此大祸,居然把总督大人都给抓了起来,这该如何是好?
里头急,外头也热闹得很。许维见被打已成事实,索性豁了出去,破口大骂道,
“姓陈的,你为政三年,这东乡县给你治理成什么模样?民不聊生,百姓家徒四壁。断案只认钱,有钱的便是爷,没钱的都被你给下在大牢中。问十个有九个说你是狗官,像你这种人居然还能为官?真应了句老天不长眼,生儿子都长屁眼。。。。。。”
许维说得解气,陈华礼听得怒气连连,面红耳赤,他重重一砸案桌,咆哮如雷道,
“来人来人,快把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给我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板,给我往死里打,往死里打。”右手抓起签筒内的签牌正要丢掷出去。
“打不得。打不得。”躲于屏风后的华寅乍一听,这还了得。顿时顾不得什么颜面,从屏风后直奔出来,直拉着陈华礼高举起的右手。
“此人咆哮公堂,实乃狂妄之极。若不狠狠教训一番,下官实在无脸在东乡为官。给我打。”被许维几句话激怒得丧失理智的陈华礼也顾不得华寅的劝解。
“不能打。不能打。”
“怎么不能打了。此气不出,我心难平。”
“难平就难平,你不想要顶上乌纱帽了吗?”
“怎么,为了个少年郎,华大人要过河拆桥不成?你可别忘了,我每年可没少送你银两,你罢我官,那要逼我跳河,大家都一同完蛋。”
“总之不能打。”
“一定得打。”
陈华礼右手中的签牌甩也甩不出,被华寅死死地拽住不放,二人就在内堂之上展开了拉扯战,你一下我一下,拉扯得不亦乐呼,场面实在滑稽之极。
而堂下的差役们也不晓得听谁的话,只能傻傻地望着堂上的知县老爷与知府老爷纠缠在一起。最终还是华寅的亲随冲进内堂,把失去理智的陈华礼给架了起来,按在地上。
华寅长长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朝悠闲无比地站在堂上看热闹的许维走了过去,离许维还有数米远便恭谦地抱揖说道,
“下官广龙府知府华寅参见卫制台。”
许维假装没听见,继续漠然地望着陈华礼。华寅尴尬地只能加大嗓门,甩了甩马蹄袖右膝点地再次说道,
“广龙府知府华寅参见两广总督许维许大人。
被华寅的亲随按押在地上的陈华礼终于被两广总督这名衔给震清醒了,他两眼迷茫地望着许维,口中念念有词,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这少年郎居然会是。。。”
许维鼓着掌并笑眯眯地盯着华寅说道,
“华大人,虽说刚才您与东乡知县拉拉扯扯实在不成体统,但还真要感谢你的搭救之恩。若没有你相救,恐怕本部堂就要命丧于东乡县内堂上了。来来来,救命恩人,这边坐坐聊聊。”
华寅此刻哪敢真坐下,能被许维放过一马就要喊阿弥陀佛了。
“都怪下官来迟,让制台大人受惊,这东乡知县下官一定严办。还请大人海涵!”
“严办与否就由华大人自己看着办就是,无需禀报我知晓,倒是我对另一事颇感兴趣,还有劳华大人解释一番。”
华寅不愧是沉浸官场多年的老官,四十好几的人思虑转速不低于年轻人。许维话一出,就大致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制台大人,这事与下官无关,皆是那广东布政使高以虬的意思,要对许世亨许将军进行诋毁。”
许维呵呵一笑,望着华寅,口中暗骂了一句,真是老奸俱滑,自己一点事都不担待,
“华大人,本制台还是想追根溯源,那高大人又是奉了哪位大人的令呢?总不能是奉了我的意思吧!”
华寅有点踌躇起来,话一旦说出来,那就表示要站在许维这条线上,须再三斟酌。
见华寅迟迟不说话,许维也不是省油灯,马上逼了一句话过去,
“华大人,怎么,很难讲出口吗?两广军政事务皆由我主持,难道这两广地面还有比我大的人物不成?就算京中再有来头,想扳倒我也不那么容易。”
县官不如现管,这年头有权势才好办事。还是先选择许维再说,不然的话,眼前这一关就很难过。更何况此子与和已成本朝两大势力,自己在和眼中连过河卒都算不上,若搭上许维这一条线,弄不好也能混个封疆大吏干干。不然,恐怕真要老死在知府位置上了。热衷于官场的华寅想定主意顿时人轻松了不少,眉开眼笑答道,
“制台大人年少才高,下官能跟随您绝对是前世修来的福份,还望制台大人能收下官这个学生,也好让学生鞍前马后为恩师效劳一番,长长见识。若不答应,学生将长跪不起。”
说完话,华寅还当真跪了下去,朝许维磕起拜师礼,
“恩师在上,请受学生华伯龙三拜。”
局势的演变着实让许维愣住了,换谁都不曾料到居然会发生如此一幕。所有在内堂之人也都大吃一惊,大四十几的人朝未满三十的人行拜师礼,还拜得那么的虔诚,真有种宛如梦境的感觉。
官场可不是一般的染缸,所发生的竟是些常人难以预料到的事情。官场走一遭,胜过转世十回。
许维自讨道,看来那老头官没白当,也学了些道理。这样也好,总得收些能办事的官员在两广地面撑门面。
“伯龙,既然你我已是师徒关系,就勿要太多礼了。起来吧,跟我讲讲这许府的事情。”许维毕竟见过不少场面,只片刻就恢复正常,大大方方地收了这个老门生。
有了许维做靠山,华寅也不再有太多的顾虑,一股脑把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果如许维所料,这里头确实是孙士毅在搞鬼。为了减轻责任,孙士毅又编出惊天谎言。说是那许世亨贪功冒进,不听调令领军擅自前行,遭安南军围困后又惊慌失措,领着兵马溃退百里,把后营阵势全数冲乱,以致全军大败而还。而那许世亨也被安南军击毙于乱军之中。
谣言乃是孙士毅亲信广东布政使高以虬弄出来的,以密信形式转交由广龙知府执行。再由华寅命令陈华礼散布至东乡全境。
“恩师,这是高以虬给学生的信件,您请过目。”
被一个大自己好几十岁的人这么亲热肉麻地喊着恩师二字,就算脸皮再厚如许维之人,也略有呕吐之感。
“伯龙,你若信得过为师,这封信就交由我来保管了,我保你今后在官场飞黄腾达。”许维很快适应了这个新称呼。
“学生若信不过恩师还能相信谁?密信尽管取去。”华寅相当干脆。
高以虬乃是孙士毅一手提拔起来的,只要鼓动许家遗孀上京告状,再把这封信也一起递到都察院内,就不怕不惊动乾隆。孙士毅捏造假战报必让其罪加一等,也间接让和折损一有力臂膀。许维自有他的打算。
“伯龙,让人把许府管家许无辰给带上堂来,我要好好开导一下他。只要许无辰能应承下来,那许氏就能上京告状,而我的目的也能达到。”
“学生马上照办。不过学生怕孙士毅听到风声后会派杀手除掉许氏!”毕竟华寅也是久经官场之人,想法周密。
“不怕,这点我已有所准备。”许维手中有锦衣卫这张牌,岂能怕和耍鬼。(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