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案的关键就是许维故意以窦光鼐半虚半实的参劾来刺激乾隆,最理想的莫过于阿桂一一驳斥窦光鼐所有不实的地方,而乾隆听信并作出处置后,自己再把收集到的黄梅假弥亏科敛证据提交上去,集中攻黄梅一点,为窦光鼐正名,那样就能突显自己的才干。
一切都在许维的算路之中,那是因为阿桂尚在起程赴浙的途中,就向乾隆帝陈述此次清查亏空‘总以核对卷册与实贮之数,乃一定不移之理‘,同时还指出,窦光鼐仅凭后任及署事者一面之词,必多波累蔓延。这些情形都已经由锦衣卫秘报回来。
平心而论,阿桂讲的清查亏空方针从道理上讲确实无懈可击,也的确是官场通行的‘一定不移之理‘。但实际情况往往是,上司盘查,可以挪东补西,蒙混过关,正像查办甘肃通省贪污大案所暴露出来的问题那样,仓库里根本就没有本色监粮,但查勘的钦差大臣袁守侗一到,黄澄澄的粮食早已如数实储在仓。
所以阿桂的办法实际与昔日的袁守侗以及尚在浙江、已经清查完毕的曹文埴等人并无二致。
查出‘实贮之数‘,又谈何容易?那么真要查出亏空底里又当如何着手呢?
按许维的理解,真要查亏空,绝不能遵循官场通例,走过场,说空话,做表面文章,必须另辟蹊径,专找‘后任及署事者‘以了解亏空实际情形。清查亏空不怕上司盘查,最怕后任接手。后任接手,则自顾考成,无不过细查核。
但若真那样做了,许维可就得罪人海了去了,给自个竖的敌人不是一个两了,而是按批次来算。这还仅局限于浙江一地,若乾隆爷脑袋一热,全国推广,好嘛,许维许大人那就把全大清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全得罪干净,满世界都是仇人。
许维不可能自己亲身上阵犯险做这种事,那就必须要有个弃子来做,很不幸,窦大人被许维给挑中了,几番接触之后,无形中窦光鼐便接受了许维查亏空的思路,还傻乎乎地认为是自己想出来的,冲动地开始报效皇恩的无知行动。
一句话,受命主持查办浙省亏空的阿桂尚未踏上浙江的土地,与窦光鼐尚未交锋,就对窦光鼐深怀成见。
所以说,阿桂在浙江的所作所为若不受许维的掌控,那还真没天理了。
驰抵省城杭州第二天,阿桂就在钦差大臣行辕召集浙省高官集中谈论有关窦光鼐奏报浙省亏空案相关事宜。当许维的轿子落在钦差行辕门口时,他眼尖,瞅见伊龄阿也就快自己一步,人才刚走到行辕口,便高声呼道,
“精一兄,留步。”
伊龄阿听到身后有人呼,便转身一看,居然是许维这难缠鬼,倒是立刻停住脚步一脸和气地说道,
“原来是九衡兄,今日怎么如此之早便到这钦差行辕来了?平日里见你来我衙门可从没准时过啊。”
“哈,精一兄还真是风趣。我正想问问这钦差大人一大早就把我等呼来所为何事?”许维故作不知地问。
你姓许的会不知道所来何事?那窦元调若没你挑拨,哪能如此急不可耐地跳出来生事端!伊龄阿不大看得起许维,整个惹事猴子。”
“广廷公乃是朝廷重臣,他之思虑我等做下属的岂能随便揣摩得出来。走吧,一起见广廷公便知他要说何事了。”你许维不肯明着问,老子也跟你糊涂地答。但凡能做得上满清封疆大吏的可没几个手段差的。
伊龄阿及许维这两个浙省一二把手外人看来相当和睦地一前一后步入钦差行辕,而此刻行辕内早已立满了不少官员,见到伊龄阿及许维都纷纷打招呼,‘抚台大人,藩台大人。。。。。。’称呼连绵不断。
阿桂见伊龄阿及许维连袂而来,也很给面子地站了起来朝伊、许二人拱拱手道,
“伊大人、许大人,请坐。”随后威严地环顾四周后说道,
“既然诸位大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就开始讲事吧。”
伊龄阿坐于左,许维坐于右,其他官员见伊、许落座,于是也纷纷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窦大人,听闻你上给皇上的折子里参劾永嘉县借谷输仓及平阳县借端勒派,可有其事?”阿桂首先便把矛头指向了端坐于大堂尾端的窦光鼐。
阿桂这话一出,惹得紧挨着窦光鼐坐着的西昌县知县侯文鼎有些不安,悄悄地两手抱着屁股底下的椅子向后挪了挪,那个举动非常的明显,所有人都看到眼里。许维忍不住出言说道,
“侯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啊。你这椅子还会自动走路不成?”
侯文鼎被许维这么一讽刺,那是退也不是,回也不是,尴尬地定在那里。阿桂倒是大袖一挥,大度地说道,
“侯知县既然不愿坐于窦学台身边,那就往后挪挪,许藩台勿需太过于再意。”
你个死阿桂,这架式摆出来谁还不晓得你要动手对付窦老头了!许维心中暗自数落了一句。
“窦大人,你折子上所参劾的内容究竟是询问了当地的哪位秀才、童生、乡绅、地方官员?还请明确告知,本大臣好逐一核实之后禀明皇上。
窦光鼐眼一翻,那倔强脾气也上来了。这钦差大臣明摆着与自己不对付,心中老大不快,于是没好气地语气极为生硬地回答道,
“禀大人,这向下官举报之人因人数实在众多,姓名无法一一详细记忆,还请见晾。”
阿桂愣了下,好嘛,这窦光鼐脾气倒是硬得很,居然对钦差问话如此答复,好,本钦差大度,不与你计较,于是接着又出口询问起另一个问题:
“学政在折中曾参劾藩司宝住进京所带银两‘动以万计‘,请问确数多少?学政之意谓盛住收受下属馈赠,请问馈赠者究为何人?”
窦光鼐乍一听就火冒三丈高,你堂堂的钦差大臣,朝廷重臣,也不是没审理过案子,他宝住带多少银子进京行那贿赂之事能详细告诉我吗?律载‘与受同科‘,馈赠者敢舍命检举吗?这分明成心刁难人!
于是气呼呼地回道,
“大人您所提下官无法指实!”
看到窦光鼐吃瘪,一旁的曹文埴、伊龄阿以及钦差大臣众多随员等或掩口而笑,或不屑地看着受窘的老窦。
阿桂又发问道,
“学政原参前任总督富勒浑过往嘉兴、衢州、严州地方时家人婪索门包一事,请问何人给与门包成百上千,此事学政又得自何人告知?”
窦光鼐此刻很是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婪索门包由来已久,几成定例,人人尽知,这又何须问!”
双方对峙的味道渐浓,而许维则闭眼修心养神,一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的神态。
阿桂穷追不舍,继续追问,
“学政原参内有‘收受门包,其主不知‘,学政既然其主不知,何由而知?”
问到这便有拿老窦开涮的味道,窦光鼐也不是傻瓜,索性缄口不语。惹不起我不讲话还不成。窦光鼐既然不开口回话,那这场好戏也就没法演下去了。阿桂又问了几次,见窦光鼐均闭口不言,于是朝在场的官员说道,
“既然窦大人哑口无言了,那就散了吧。”
窦光鼐首先走人,临走前还踢翻了坐椅,以示心中的极度不满。紧随其后的是许维,他朝阿桂拱了拱手道,
“桂中堂,下官也先行告辞。”话说完便追那窦光鼐而去。
钦差大学士阿桂对会同查办大臣窦光鼐的第一次质询也就这么不欢而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