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维来到后堂,而身为巡盐道的区剑良则早被请到了这里。这请字乃是客气话,说得不客气点,是被绑到了徽州府衙内。
道员是正四品,与知府同为四品官,没有隶属关系。区剑良也是闵鹗元的人,自然对许维之邀没有任何兴趣。许维早就算到这区剑良没那么好请,故嘱咐去请的鹰卫不要客气,直接把他给绑回来。
区剑良虽然坐在椅子上,可身上还绑着绳,口中堵着手帕,两腿直蹬。
许维装出副惊讶的样子,快步来到区剑良跟前,把堵住区剑良嘴的手帕拿掉,并骂道,
“谁叫你们这般对待区大人的,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恭谦,居然还给我这样。还不给大人松绑,都愣着干啥!”
两个鹰卫赶紧照着许维的话给区剑良松了绑。
能活动了的区剑良立刻语气不善地对许维说道,
“许大人,你敢绑架朝廷命官,我定禀报给抚台大人知晓。”
“区大人说笑了,何必这般认真呢!今日我可是刚审完一个案子,牵涉到了区大人。我可是好意请区大人来我这徽州府衙,怎么区大人就不能领会我的好意呢?”
“案子?什么案子能牵涉到我?恐怕是许大人夸大其词了吧。”区剑良认定许维威胁自己,根本不放在心上。
许维拿出今日审结的陈三德案及贾刘氏案的过堂笔录,指着上面对区剑良说道,
“区大人,这两个案子我今日都给审结了。案子很简单,可就是因涉及两江的某些高官而使得案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徽州同知岳起钿在有心人的授意下,故意让贾刘氏背上了不可洗清的黑锅。他已经招供,这有心人便是你,江苏巡盐道的区剑良区大人。你深夜到岳府与其商谈,要其栽赃陷害贾刘氏,以免其上京为其夫伸冤。”
被许维这么一说,区剑良老脸阴晴不定,边喊屈道,
“这根本就是血口喷人,绝无此事。”
“这岳起钿白纸黑字地可把你的名字写在供纸上了,任你再怎么狡辩也无法抵赖。”
原来这岳起钿被带下公堂后,刘翼立刻又用刑让其亲自写下指认区剑良的供词。别看这岳起钿在大堂倒是挺横的,这一动起刑,便频频求饶,让写什么就写什么,差点没连祖宗十八代的名字都招了出来。
“况且岳府的管家也供认你与岳起钿多次在岳府中密谋商量,还要见见那岳府管家才肯认罪吗?”许维对区剑良施加压力,想要让他就范。
“一切自有抚台大人为我主持公道,我要见抚台大人。”区剑良感觉到这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越来越紧,便拿出闵鹗元当挡剑牌。
“哼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闵鹗元是什么料。你居然想让他替你主持公道?真是不要命了。”许维讥讽道。
“此话何意?”区剑良问。
“这闵鹗元岂是好相处之辈?区大人您难道不知道安徽学政三保及翰林院学士曲葆杰是怎么死的吗?这二人可是死不瞑目哦!”许维故意意味深长地说。
区剑良心脏没来由跳了一下。可不是,这闵鹗及雅德元皆是心狠手辣,一旦案子牵涉到他们自己,便会对有关人员痛下杀手。三保及曲葆杰之死整个徽州官场都晓得是闵鹗元及雅德所为,但谁也不敢强出头。现在这贾刘氏的案子终于绕到自己头上了,奉闵鹗元之令向岳起钿下达命令的是自己,最大可能性便是闵鹗元为摆脱嫌疑而把自己给抖了出来。到那时自己免不了也是暴毙的下场。
“其实这事也简单,只要区大人站在我这一边,我保证区大人必会顺利接任两淮盐运使一职。机会难得,区大人可要三思而后行哦。”
两淮盐运使曹丹华即将被调往京师,这消息一传出来,早已使得两江官员个个贪婪地两眼直冒绿光,纷纷走路子想夺得此位。
若能得保性命,又能坐上两淮盐运使的高位,那可真是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但区剑良怕许维信口开河,故依旧举棋不定。传闻这许维在京师中有个强硬的靠山,不知是不是真的。。。
想了又想,区剑良终于作出倒向许维一边的决定。
一方面若不应承他,那自己则有可能被牵连进贾刘氏一案中去,且性命堪忧。另一方面,若应承了许维,则自己前途一片光明,理该博上一博。
“许大人您乃是我大清第一能臣干吏,下官在您手下办事,真是无比的荣幸。下官愿为您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这区剑良变脸变得迅速,只片刻功夫,判断出许维对自己的前程有利,便堆出一大堆的阿谀奉承之话,这本也是官场中人必备的一个生存技能。
许维见计策收到预期效果,开心地拍了拍区剑良的肩说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区大人,希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送走区剑良后,刘翼有些奇怪地询问道,
“大人,您为何不马上询问两江有关盐务的黑幕?”
许维看了几眼刘翼,笑答道,
“现在还不宜把区剑良逼得太紧。弄得太紧,给他一个错觉以为我是有求于他。若被他借以要挟,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凡事一步步来,不急,这区剑良已在我掌握之中。”
“那大人是否还要去总督府拜寿?”刘翼问。
“就算是想去也来不及了。不过我的礼物想必已是送到雅德府上了,我在想,他生气的时候究竟是啥模样?”许维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刘翼却不晓得许维究竟送了什么礼物给雅德,不免好奇地问道,
“大人,您那礼物到底是何物呀?”
“保密。呵呵呵。。。”许维抿嘴笑个不停。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是块奇臭无比的臭豆腐。我怕装在礼盒里嫌份量太轻,引起老贼的疑心,故又让人多放了十余块的小石头。谅那雅德知晓我特别派人送来的礼物,必定在众人面前炫耀,然后就那么一打开,呵呵,熏死他们那些贪官。。。”
刘翼开始也觉得许维依旧是少年脾性,弄了点小玩笑出来倒是无伤大雅,不过又想了想觉得不妥,慎重说道,
“大人,依学生之见,这礼物还是不送的好。”
“怎么呢?”
“您这般送去摆明是要与制台大人翻脸,同在一省为官,何必往死里得罪人。”
许维有自己的考虑。这雅德反正迟早要得罪的,也不在乎前或后。你不寻他麻烦,估量着他也会在近期找上门来,许维就不信那雅德能把徽州乡试这口怨气给吞下去。既然如此,就先给雅德个颜色瞧瞧,还能标榜自己不畏权贵。
“这礼物大概已经都到了总督府了,想追回也难,我看就这么着吧。”许维晓得刘翼是对自己关心才问的,不过有时也觉得这刘翼太多虑了。若事事都要三思而后行,那还要冒险干么?
当亲兵把许维礼物送到雅德的总督府上时,正好祝寿进行到高潮部分,各个官员正把各自带来的礼物交给雅德并由其转交到寿星手中,并向老寿星贺寿。
由总督府亲兵高声喝唱‘徽州知府许维送礼物一盒’,在场的徽州官员一听,大部分都愣了,这许维不是才让总督大人下不了台吗,怎么会好心送礼物过来?
雅德亲自从亲兵手中接过礼盒,在手中微掂了一下,还有些份量。依照雅德的经验来说,可能里面放的是宝石或珍珠之类的物品,因为晃动的时候发出声响了。
雅德有些自得,这许维可算是两江的头一号刺头,现在连他都送来贺礼,这不正表明自己的权势正如日中天吗。而其他来拜寿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晓得许维的大名,见他居然给死敌雅德送礼,无不翘首以待,想知道送的究竟是啥宝贝,可以扭转二人僵化的关系。
雅德见周围的官员个个瞪着大眼想瞧瞧许维送的礼物,不无得意地指示管家马陪欢把许维送来的锦盒给打开。
马陪欢小心翼翼地把锦盒给打开,里面除了四周几个碎石外,还另有个用绸布包好的四四方方的东西。
马陪欢一层层地往里面拆,居然连续拆了六层,把众人的好奇心都提得老高。最后一层一打开,顿时整个寿堂弥漫出一股味道极其浓烈的臭粪味道,简直可让人闻之作呕。
一众官员纷纷捏着鼻子仓惶出逃,而雅德则示意丫环把老母送离后,铁青着一张脸,在空无一人的寿堂上气急败坏地质问起那送礼物来的亲兵道,
“许维到底叫你送什么狗屁东西来了?”被气得快发疯了的雅德哪还有半丝文雅之像。
这名亲兵不亢不卑地答道,
“何种礼物小的也不清楚,这是许大人的亲笔书信。”
亲兵也是强忍着笑意把许维的书信交给雅德。雅德展信一看,原来许维信中大意为听闻制台大人为母祝寿,而制台大人乃是一廉洁官吏,绝不会收取部属的金银珠宝。故在寿宴上特送上安徽特产臭豆腐,传闻长吃臭豆腐,人可长寿,活到百岁不成问题。为制台大人老母着想,下官今后每月定时定量送上百盒臭豆腐,还望制台大人笑纳,勿要客气推辞。。。
看完信,雅德无名火顿起,面色赤红一片,把信揉碎后咬着牙齿骂道,
“好你个许维,居然当面让本督下不了台。有种。
你回去告诉你们府尊大人,说本督收下他的礼物了,过不了多久必有礼物回赠,让他放心过日子吧。”
打发走许维派来的亲兵后,闵鹗元捂着鼻子靠到雅德身旁,说道,
“镜清兄,据探子密报,许维今日趁着你为令堂祝寿的时机,在徽州府接连审结两个案子。贾刘氏及陈三德都全部结了案,贾刘氏无罪释放,陈三德拟斩决,黄耀章他居然连表面文章都不做,直接准了许维的判决,现在徽州府的公文可能已送往刑部了。”
“哼,我就料到这黄耀章会与许维勾搭在一起。自黄耀章接任这按察使一职后,始终与我们不站在同一线上,遇事多半反对。”
“镜清兄,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先除掉那黄耀章吗?断去许维一个助力?”
雅德摇了摇头,对闵鹗元说道,
“少仪兄可能不知道这黄耀章可是出自诚郡王府,他那主子可是难缠的角色。算了,先不去管他,只要把许维给除掉后这黄耀章孤掌难鸣也使不出什么花样。”
“那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吗?”
“本来若这许维能在今日寿堂给自己个机会,我便放他一马,谁料居然弄出这事端。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他不是很爱为民请愿吗!刚破了陈三德及贾刘氏的案子必得意忘形,我就让他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切就照计划进行吧。”雅德眼中放着冷光。
闵鹗元当然无意见,他向雅德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镜清兄,这两淮盐运使曹丹华即将到期离任,你准备推荐哪一位?”
“这两淮盐务衙门的官不管大小可都算得上是肥缺,若不卖个好价钱,实在对不住你我二人在两江的苦心经营呀。当然这个人也得是我们自己人才行,这盐运使的缺到时候我们就看谁最有诚意就给谁做吧。”
“镜清兄真是高见呀,那我这就去安排对付许维的事情。” 闵鹗元对那许维早就心怀不满,现在正好可以动手对付许维了,走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1、盐政官员的收入:朝廷遣官行盐,有巡盐御史,有盐运司,有盐法道,有管盐同知、通判、知事、经历、主簿等官,而其下之人役更难悉数,无不月费俸廪,科索船夫。
这些官员除正俸由清廷支给外,另有一大笔大大超过平常官员的养廉银。如巡盐御史为5千两,盐运使为2千两,另有心红银40两。
盐官的养廉银按清制直接由盐商支付。此外,盐务衙门的一切开支用度,包括“每日商人供应饭银五十两,又幕友束修笔墨纸张一切杂费银七十两”,一天共120两,一年计算竟达43000两,也统由盐商来支付。这些均为公开可查的经费收入。不公开的有“程仪”、“规礼”、“别敬”等等名目的额外收入。
清廷还规定盐商馈送盐政“公务”银每年8万两,馈送盐运司“薪水”银每年4万两。两淮盐运使离任、外调,扬州盐商按例都要送上一笔“重”赆。
2、清廷地方机构:a、两江:江西、安徽、江苏。b、直隶:京师一带。c、陕甘:陕西、甘肃、新疆。d、闽浙:福建、浙江、台湾。e、湖广:湖北、湖南。f、四川:四川。g、两广:广东、广西。h、云贵:云南、贵州。i、盛京:奉天府。j、黑龙江:黑龙江。k、吉林:吉林。l、山东:山东。m、山西:山西。n、河南:河南
3、臭豆腐很有名气,究其来历有段“古”:清康熙八年,安徽仙源县举子王致和赴京考试落第,又无盘缠返乡。王家原以做豆腐湖口,王致和亦懂此手艺,于是留京以磨豆腐谋生。一日,遇到豆腐滞销,积存不少,王生怕豆腐变坏,血本无归,便将豆腐切成小块,配以盐香料,置于坛中,并封其口,以为这样便可造出腐乳来。谁知过了一些日子坛口打开,腐乳做不出来,豆腐臭气熏天。王生试尝之,其味鲜美。遂将此臭豆腐试销,竟也获得顾客好评臭豆腐从此流传开去,到了清末,臭豆腐已是大行其道,连慈喜太后也嗜吃此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