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特的头深深埋在被子里面。

心口像是塞进了一块巨石一样，沉甸甸的，好像随时会把他的心口坠破。

那份逾期的悲伤，明明已经痛到撕心裂肺了，却早已失去了迸发出去的力气。那份痛苦凝在了他的胸膛里，压得他喘不上气。

“对不起……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江佐低着头，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敌人实在太多了，我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去找你们了……”

布莱特抬起头来，眼睛里遍布着红色的血丝，泪水流过脸上的伤口，和着血一齐滴下，鲜红的颜色，早已濡湿了他身下的被子。

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布莱特早已记不清了。唯有这一次的伤心，是如此地刻骨铭心。

“【请告诉布莱特队长，对不起……但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江佐说道，“那个士兵在最后的时候这样对我说道。”

布莱特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柄伤痕累累的大剑，它本应该去斩断更多敌人的骨头，争取到更多的荣耀的，他本应带着它一起保护自己的兄弟们的。

“那些家伙……那些废物！”布莱特咬着牙说道，“明明没有那种本事，为什么要去送死！听我的命令会死吗！”

“他们是为了你才……”

“他们就是一群无药可救的蠢货！连长官的命令都不听！活该死在那里……活该……”布莱特呜咽着，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那本来是我的任务，那应该是我的命运！你们为什么不听！我要你们活下去，你们为什么不执行命令！”

“他们把自己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你的命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不要辜负他们用性自己的命换回来的希望。”江佐说道，“未来还有希望在等待着我们。重新跟我一起战斗吧。”

“谢谢你……”布莱特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说吧，”江佐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是你……你们应得的。即便九五家和帝国不能答应。我也会尽全力帮你办到。”

“我想要离开这里。”布莱特说道，“我不想再回去了。”

“为什么！”江佐惊讶地一下子跳了起来，“为什么啊？你知道自己的战斗天赋有多么出色吗？难得我都亲自来邀请你了。你这是……”

江佐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

“战斗失败，我已经不再是个合格的士兵了。计划失误，导致全军覆没，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者。没能保护住自己手下的士兵，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长官……”

“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罢了。”江佐反驳道，“你要一辈子活在那片阴影里面不出来吗？这只是一次意外，你为什么要自己断送自己的前程？还有那么多的战斗在等着你。”

“我的士兵……我已经没有士兵了……”

“你接下来的职位会给你更多的士兵。只要你愿意，你们的队伍番号，纹章都可以保留下来的，那些东西早就因为这场战役而变成了帝国英雄的象征了。会有新的战士们继承他们的意志的。”

“不，那些荣誉只属于他们。”布莱特说道，“任何人都不再有资格接过这个名号了，我也没有……”

“你怎么这么固执啊！”江佐有些着急了，两边的脸蛋也变得通红。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差一点就要急得到处乱跳了。

“我答应过他们，要一起上战场，一起活着等到战争结束。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了，我的战斗也该结束了……”

“你……”江佐用自己的鞋子不断地踢着地面。“战争中减员是难免的，但是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的士兵的。相信我。”

“不，不会再有了。”布莱特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是在强压着自己的痛苦，“我没有家人……他们和我的家人一样，没人可以代替他们……”

江佐沉默了。她很难想象是多大的打击才会让这样一个【大男人】如此心灰意冷。

事到如今，无用的劝说已经显得太不明智了。

江佐先是眉头紧皱，接着渐渐释然了。她缓缓地把布莱特的大剑放在了他的病床边上，站了起来，非常认真地对他行了一个军礼。

“你这是……”布莱特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一般来讲上级是不应该对自己的下级行礼的。

他的本能反应刚想立刻起身回应她。可是身上的伤痛却牢牢地把他【按】在了床上。

“布莱特士兵长，感谢您在服役期间为帝国和九五家族做出的牺牲与贡献。”江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几近仰慕的目光看着布莱特，“帝国不会忘记你，九五家也不会忘记你。祝愿您在战争之后的生活顺利。愿无上的天父保佑着你。”

这段像课文一样的祝词，是在帝国高级将领的退役仪式上才会被诵读出来的。只有军功足够的将领才有资格接受到这样的祝福。

布莱特的资格明显还是不够的。

“你……我还不配……”

“这是我，还有九五家族对您的敬意。”江佐非常认真地说道，“您的队伍番号，还有位置，我会一直为您保留着。如果有一天你愿意重返战场……能够和您并肩作战将会是我的荣幸，也是整个九五家族的幸运……”

“谢谢你……”

“我会拜托这里的医生继续照顾您的，”江佐说道，“您可以住到完全伤愈之后再离开。”

“可是，我已经不算是军人了。还有……你为什么一下子这样说话……”

“你现在是从战场退役的老兵，是我的前辈。现在，你会以我的客人的身份暂时住在这里。一直住到你想要离开，没有人可以赶您走。”江佐认真地解释道，“我已经答应了您之前的要求了。所以也请您接受我的邀请。好好养伤。”

“谢谢您……江佐大……”布莱特一下子卡住了。

“您可以直接叫我江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