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十二晚

燕赵见绿豆上楼，手忙脚乱的把道符塞回裤兜里。绿豆眼尖，看到了燕赵的小动作，他的眼神中，透着满满的暧昧，盯着燕赵，上下打量，貌似看出了燕赵心底的秘密，一个劲儿追问燕赵藏起来的是不是茅山派的符咒？同时，眼神儿像猫一下，四下寻摸，追问他方才夸赞谁漂亮？

燕赵仿佛正在偷东西时被捉了现形的毛贼，被绿豆瞧得浑身不自在，他不敢告诉绿豆自己在夸赞女鬼漂亮，万一被绿豆知道，以绿豆的“破车”嘴，肯定满世界宣扬自己想女人想疯了，见到女鬼还发骚摇浪！燕赵避过女鬼不谈，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自己如何内急？如何闹肚子？至于自己手握道符，摇头尾巴晃的装比形象，燕赵解释成是在演练，为将来实战做准备，绿豆似笑非笑，似信非信，摆出一副打破砂锅（纹）问到底的执着精神，戏谑的道：“你确定你将来一定会遇到一个漂亮能得让你变成结巴的女鬼吗？”

“草！”燕赵被绿豆追问得恼羞成怒，突然醒悟到自己根本没必要向绿豆解释，甩手就是一巴掌，“让你多事！”

燕赵做贼心虚，担心这样下去，早晚会被绿豆揪到把柄，不管打得到打不到，说完话就急匆匆的走下楼，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兰雨曦的绝代芳华，暗忖：这个女鬼好像没有那么凶恶啊！

绿豆早就料到燕赵会来这一招儿，轻松躲开，嘻笑道：“大燕，说到痛处了吧，要杀人灭口啊！哈哈哈！”他加快了脚步，尾随燕赵下了楼，一边走还一边叨咕打趣，“大燕，你这是‘幻想症’，想女人想疯了的表现，二十好几了还没尝过女人是啥滋味，都理解，要不要兄弟帮帮你！”

“草！”燕赵哭笑不得，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滚一边儿去！你个蒙古大夫！”

（注：“蒙古大夫”一词，传自海外（西方），是带贬义的词语。旧时，中医利用针灸、草药等不为洋人熟悉的方式治理疾病，西方人本来就觉得很怪异，而当时，确实有一些不负责任的游医，医术马虎，不能把病人治疗痊愈，但也不至于置人死地。于是洋人以为中医不过如此，又因为他们对中国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成吉思汗西征的时期，对同属“蒙古里亚种”的中国人一概呼之为“蒙古人”，所以贬称中医医生是“蒙古大夫”，“蒙古大夫”在北方地区引申为对“蒙事”的人的贬义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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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到二楼，迎面碰到贺依婷三个人，他们分头寻找燕赵，都没有找到，聚在这里等绿豆，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贺依婷急忙迎了上来，一开口就埋怨燕赵组织性、纪律性不强，不打招呼就擅自离场，害得大家担心。燕赵害怕绿豆胡说八道，急忙抢先一步，低三下四的赔礼道歉。绿豆站在一边，兴灾乐祸。

再回到舞厅，天已将近子时，舞客们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场，功夫不大，舞厅里就只剩下燕赵一伙儿人。

跳舞是集体运动，人少无趣，虽然燕赵意犹未尽，依依不舍，也不得不起身离开，杨庆伟结完帐，临分别时，告诉燕赵、绿豆，明晚七点，在野狼舞厅门口集合，不见不散，继续潇洒。燕赵激动得险些流下热泪，不断在心中感叹杨庆伟的做法深得我心。

杨庆伟、贺依婷、楚霄云三人回了县城，燕赵、绿豆合骑一台自行车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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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风高，杨柳飘摇；中天明月，洒照青松”

万籁寂静，四野凄然，燕赵、绿豆，骑着自行车，一路颠簸，在经过墓林的时候，突然发现墓林里有亮光在闪烁，忽明忽暗，隐隐约约，还听到有人在悄声说话，燕赵跳下自行车，绿豆凑到他旁边，举起手电筒照去，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清楚。

“大燕，会不会是鬼啊？”绿豆显得有些紧张。

“鬼算什么！”燕赵摸了摸身上的道符，豪气顿生，经历过兰雨曦事件之后，他对鬼的恐惧早已不翼而飞，而且隐隐还有一种期盼，跃跃欲试，希望能再次遇到鬼，测试一下道符的威力，实现自己的英雄之梦，“你没听到吗？有人在说话。”

“鬼也是会说话啊！”绿豆扯着燕赵后腰的衣服，心惊肉跳的辩解。

“你见过鬼吗？怎么知道鬼会说话？”燕赵申斥着绿豆，自以为是的说道：“就算鬼会说话，还会点灯吗！”接着，燕赵又仿佛是自言自语，“这么晚了，这些人吃饱了撑的，跑到坟地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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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墓林里的人，同样发现了燕赵和绿豆，三束手电筒的强光，齐唰唰照射过来，在强光的阴影里，燕赵隐隐约约看到，在他前方十几米处，停着一台四轮拖拉机。

“是、是韩老大！”绿豆听出了问话人的声音，更看到了那台熟悉的拖拉机，声音颤抖，结结巴巴的，不太利索。

“草！”燕赵听出了绿豆声音的异样，“看你那个熊样儿，不就是个大混子吗，吓成这副德性。”

手电光越来越近，韩老大带着四个人向燕赵、绿豆走了过来，五个人手里举着三管手电，拎着锹、镐等农具，凶神恶煞一般，看清楚了是他们两个人，韩老大示意众人放下家伙，问他们这么晚来墓林干啥？燕赵虽然不怕韩老大，却也不愿意惹事上身，老老实实的回答去舞厅刚回来。

韩老大见绿豆站在燕赵身边，缩着膀子，一个劲儿哆嗦，觉得奇怪，忍不住喝问：“绿豆，你哆嗦什么？”

“大、大哥，”绿豆结结巴巴，“大半、半夜的，你从坟、坟地里冒、冒出来，谁、谁不害怕！”

“完犊子！”韩老大对绿豆不屑一顾，也不疑有诈，对燕赵道：“大学生，你文化多，帮咱们看看，咋回事？”

“看什么？”燕赵大惑不解。

韩老大不再说话，转身走回墓林，他手下的兄弟们迅速闪到一边，中间现出一条通道，示意燕赵和绿豆先走，燕赵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跟了上去，绿豆瞅啾这个，看看那个，追上燕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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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墓林，几束手电光一照，燕赵终于看清楚了，韩老大居然在带人挖坟，坟上的土，已经被完全掘开，棺材被抬出坟外，棺材盖子远远的扔在一边，燕赵脚下，平躺着一块石碑，他清楚记得，眼前这座坟，正是几天前，他趴着睡觉的那座。这个位置，离棺材还有三四米，看不到棺材里面的情形。

韩家五虎平日坏事做尽，燕赵只是耳闻，今日亲眼看到韩老大带人刨人祖坟，不禁怒从心起，没好气的道：“三更半夜，你们掘人祖坟干什么？伤天害理不说，不怕恶鬼半夜上门啊！”

“啥鬼不鬼的！”韩老大也是个不信邪的狠角色，听了燕赵的话，并不在意，把他领到棺材前，指着棺材里的尸体叫燕赵看。

尸体原本被裹尸布裹得严严实实，此刻，正面的布已经有些凌乱，似乎被掀开过，果然，韩老大把手电交给身边的人，伸出双手，轻轻一扯，裹尸布便滑落到一边，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燕赵是第一次看到棺材里的尸体，既好奇又觉得不安，他的右手伸进中山装的右下兜内，牢牢握住一把道符，以防不测，然后弯下腰，意外发现棺材里居然没有意想中的尸体臭味，反而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燕赵大惑不解，接过韩老大手里的手电，照向棺材中的尸体，看见尸体穿着一件绣有五蝠捧寿图案、黑黄相间的绸衣，脚上蹬着一双布鞋，头上戴着瓜皮小帽，脑后还留着发辫，一看面容，赫然就是六天前的晚上，和他“豪赌”的胖老头。

“竟然是你！”燕赵自言自语，“怎么变成鬼了？”他微微摇了摇头，挺身站了起来，反问韩老大，“有什么可看的？”

“啥变成鬼了？”韩老大没听清楚燕赵的话，拉着他的手，指着胖老头儿说道：“你看看他的脸，咋跟活的一样？”

三更半夜看死尸，十有**都会心虚，燕赵也不例外，方才，他根本就没有看仔细，走马观花，敷衍了事，经韩老大一提醒，他壮了壮胆子，又认真观瞧了片刻，看到胖老头脸上的肌肉，果然跟活人一样，栩栩如生，腮帮子微鼓，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燕赵脸上不禁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韩老大又指了指胖老头的身体，燕赵移目望过去，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异样，刚要反问韩老大让他看什么？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红线，他急忙凝目细瞧，发现胖老头身上，从上到下，居然缠着十几圈红线，红线极细，手电光线不强，夜色中不仔细看看不清楚。

绿豆和韩老大一干人，站在燕赵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良久之后，燕赵才挺直了上身，韩老大正等得心烦意乱，连忙凑过去，低三下四的向村里的“文化人”请教。

燕赵书读得的确不少，知识量也算丰富，但是对阴阳风水之说却一窍不通，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奥妙。不过，此时此刻，他大学四年，天天泡录像厅的成果终于显现了出来，从港台电影中学来的知识也有了用武之地，他从《僵尸先生》开始说起，什么《僵尸叔叔》、《僵尸道长》、《僵尸家族》、《僵尸至尊》、《开心鬼撞鬼》、《猛鬼学堂》、《一眉道人》，等等，但凡能和鬼魂沾上边儿的，糥米、红绳、大蒜，桃木剑、黑狗血、黑驴蹄子，道符、符咒、开坛竹筒倒豆子一般，统统倒了出来，燕赵说得口沫横飞，天花乱坠。

韩老大久居农村，连电影是什么还不是很清楚，直听得晕头转向，目瞪口呆，更对燕赵的“博学多识”，佩服得五体投地，最后，韩老大终于大致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件：胖老头身上的红绳，“可能”是防止尸变的用的捆尸绳；第二件，胖老头的嘴里，“可能”含着防止尸体腐烂的特殊药物。

韩老大叫过一名小弟，吩咐他把胖老头嘴里含着的东西抠出来。

那名小弟也是一条东北大汉，膀大腰圆，走过来时还雄纠纠、气昂昂的，最后听说是叫他从死人嘴里往出抠东西，腿立刻软了，心不甘、情不愿，不过，他又不敢违拗韩老大的命令，看韩老大立睖着双眼，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的掰开胖老头紧闭的嘴，小心翼翼的从他嘴里掏出一团黑乎乎、粘乎乎的东西，他仿佛怕这团东西粘在手上，刚掏出来，就甩到坟前的石碑上，忙不迭的用衣袖擦手，刹时间，刺鼻的气味变得更加浓郁，凝聚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棺材中的气味，正是这团物体所发。

如此一来，韩老大对燕赵更加信服，言语也更加恭敬，即使是绿豆，看着燕赵的眼神，也充满了崇拜，燕赵第一次领略到知识的无穷妙用，负着双手，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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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老头是清朝人，那个年代，人死了还保留着以物陪葬的传统习俗，以保证死者亡魂的冥福。韩老大在胖老头的尸体下，翻出了几件金银器具，心满意足的揣了起来。在这个过程当中，燕赵一直忐忑不安的在旁边盯着，担心韩老大一不小心，弄断了红线，万一被自己说中，引发尸变，手里的道符是否管用，还是未知数，幸好韩老大听完燕赵的讲述，心存顾忌，行动非常小心，饶是如此，等韩老大把棺材盖重新盖上的时候，燕赵仍是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

韩老大吩咐手下把棺材重新埋进土里，收拾起工具准备往回走，一条大汉从树后扛出一条僵硬的黑狗，扔到拖拉机上。看到黑狗，燕赵神色数变，望向站在一边的绿豆，发现绿豆已经吓得直打哆嗦，幸好是在夜里，韩老大的心思又完全放在了那些金银器皿上，这才没被发现。

韩老大对燕赵十分感激，强行把自行车拖放到拖拉机上，恭恭敬敬的把燕赵和绿豆请上车，亲自护送到家，并千叮咛万嘱咐，含沙射影的警告他们千万不要说出去。

在回小水旗村的路上，燕赵一直在琢磨，胖老头分明已经变成了厉鬼，韩老大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破坏他的阴宅，他怎么能无动于衷！难道是出去串门子了不在家？或者是黑狗起了避邪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