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镖师再睁眼至少是三天后,他徐睁双目,有一丝不可置信,远处丰左与项才二位前辈还在打,可是这一次,他却看得非常分明,锤与槊上萦绕的气层,二人周身迸出的气云,甚连他们周身所走的真气似都能看出微痕来。
这一次的观战,再不是寻常互轮,而是多了许多的内容在其中,比如这一下的角度,那一下的力度,方镖师都似有所感一般知道这都是两位前辈多少年打将下来积蓄的经验,就如同他们这些武者对战时的招式一般,只是他们更注重形式,而丰左和项才两位老前辈更注重内在。
缓缓的舒出一口气,绵绵长长似大云河的水一般,奔流不息,胸腹之间的畅快之感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身体似轻出许多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左臂之上似铜铸似铁打,筋肉盘绕纠缠,微一用力便暴凸而起,观之可怖;再看右臂之上,莹白若羊脂白玉,连一星半点的瑕疵都未有,衬着光影而映,似天地间最美好的事物集于其上一般。
还真是有趣!
以天地万物生气为根基的‘大罗天指’,实际上是丑陋非常的。
而万物皆无,百变化虚的‘虚无手印’,却是美好如若非凡之物。
当真有趣。
方镖师慢慢的站起身,这一低头他才见周身衣衫脏污不堪,而且又已零碎,莫名的想自己入静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会是这样的模样,这样一想,鼻端有异味扑来,令他差些就呕出来。
正是这时,丰左与项才已奔到身前,二人似全不在意他现在的模样和周身的异味,只是惊奇的前后打量不停,丰左一拍方镖师的肩膀,道:“娃娃,成啊,这极难的洗髓,你方短短四天便开悟,不得了,不得了。”
“洗髓?”
“对啊,洗髓,哈哈,你这娃娃有天分啊,那先天罡气有望到第三层哟。”
“真的?”任方镖师再如何沉稳,得闻这句肯定也还是难以淡定,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周身上下的污秽,连异味也觉好闻许多,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道:“这就是洗髓?这难道就是洗髓?我…洗髓成功了?”
“唔…其实严格说起来不算是。”
方镖师面上一紧,不知这二位前辈怎么又说不是了,这忽上忽下的很折磨人。
丰左拍了下项才的后脑,嚷道:“你把个娃娃都说糊涂了。”
“啧,老丰子,能听我把话说完不,嚷什么嚷。”
“晚辈恳请二位前辈指教。”
“嗯!你这样,刚才啊我俩就在那边,一时心动,就效仿那个老狐狸的在地上随便挖了挖,还真挖出个不错的池子,你先去把自己洗洗涮涮的,然后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说,哈,别急,理是那个理,就是没那么夸张,别失落。”
方镖师虽然很想马上就将事情听个分明,可现下自己这副模样也确实不妥,只得强自定下心神。
池子不大也不深,但洗澡还是足够,水微温,很舒适,洗完从包裹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待收拾妥当坐回二老身前时,已经过了约有两刻钟。
项才将先前备好的食物递给方镖师,才开口说道:“洗髓乃是天赐大福,也是向更上一层修行的基础,从古至今,多少人欲求仙问道或是最基本的求长生不老,都是败在洗髓这一件事情上,可见这件事情有多么难为,非是功力高,或是天分好,或是机缘足,或是心境平,而是综合多种因素在内,甚至连你吃了啥,喝了啥,拉没拉屎,放没放屁,睡觉做没做梦,做的啥梦都有关,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方镖师是第一次听闻有人与他详细来说关于‘洗髓’的事,听的格外认真,连食物都忘记去吃,丰左怒着目,道:“娃娃,你得多吃点,你不吃,我就不让项老头讲了。”
“是是是,吃。”
“洗髓,从字面意思来说,就是洗髓。”
“废话,啊,洗髓的意思不是洗髓难不成是洗脚啊。”
“我说老家伙,你又想打了是不是!”
“打就打,谁怕谁啊,不过现在得给人娃娃讲清楚咯。”
“那你就别打断。”项才气哼哼的,转向方镖师时,面上又柔和下来,说不上来,是因为面前的娃娃与小牛子认识的缘故,还是他因自己而踏入这扇大门的机缘,反正就是觉得亲切,想来丰左也是这样。
继续说道:“洗髓,其实就是把你体内的杂质都给洗出来,像洗衣服那样,洗干净咯,干净了人就纯粹了,就好跟天地共鸣,而寻天地真意。”
“所以,晚辈身上的那些脏污就是杂质,那又为何说从严格意义上不算洗髓?”
“我说啦,洗髓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巧合是很重要的一点,还有一点便是,他很难,不一定会一次而成。”
“所以,还得多洗几次?”
“嗯,理论上是这样,但这个,千人千面,所以不一定都一样,就在于你自己去品去琢磨去体悟,但有个开端总比摸不到门强,你且要稳住自己的心神,莫于这当中走错了路子,那可是万劫不复的一条路。”
方镖师沉肃的点点头,心底躁动夹着不安,忐忑却又兴奋,从未体验过的矛盾心情让他整个人有了些鲜活的人气,他拱手道:“多谢前辈。”
“不用谢,这都是缘分,你遇见我们,我们遇见你,都是缘分,都是天意,所以你只要对天地感怀即可,我们两个老家伙,没所谓啦。”
项才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跟丰左说道:“行啦,该说的说完啦,怎么着,继续?”
“继续就继续,谁怕谁啊。”
方镖师看去,二人手上的武器已经被砸损的所剩不多,不由一阵惊叹。
动手之前,项才对方镖师说道:“娃娃,你该上路啦。”
“先前找食的时候看见这匹马不错,你且牵去赶路吧。”
方镖师顺声看去,竟是先前自己受惊而跑的那匹马,而那马儿似也通人性般,看见方镖师后兴奋的直打响鼻,看的丰左和项才两个人一愣。
方镖师微笑道:“这是晚辈的坐骑,先前受惊跑失了,多谢二位前辈。”
“你咋又谢,你这娃娃太多礼了,再说,这马肯定是被我们打架给吓跑的吧。”
“是被你给吓跑的,瞅你那丑样子,那些个城镇的都不让你进了,你还说呢。”
“嘿嘿嘿,是因为谁啊,你说打架就打架,你非砸人东西,还不止砸一家,人不禁你禁谁啊。”
“我说项老头,咱摸着良心说,咱俩谁砸的多,毁了将军府的是谁。”
“把人前行军打没影了的是谁。”
“呵,来劲儿了是吧,那我问你,楚家老怪的宝驹谁给撞死的。”
“那老李狂家的马车又谁给拆的。”
“好你个没完没了,看我把你嘴打肿,让你说不出话。”
“来啊来啊!”
见二人又这样说着说着便动上手,方镖师不由失笑,起身拜别:“晚辈多谢二位前辈,告辞。”行至树旁,翻身上马,身后再传喧吵对战之音,一切如故,却也不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