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夫带着十来个壮劳力来了，同来的竟然还有老魏。老魏一看见凌云就乐呵呵的笑：

“云哥，我也来了，不会看不上我吧。”

“哪能呢！”凌云也是笑着跟老魏打了个招呼，回头既是跟老魏说，也是跟所有人说：

“我说了不算，这活是王老板的，喏，就是你们坐大巴车的老板，既有钱又仗义，只要活干的好，钱不是问题！”

国庆节已经过了，老家刚忙完收秋种麦，正是农闲时节，所以二姐夫才会来的这么快。

这两年建筑工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活干了。房价逐渐趋于稳定，一部分大房地产商没能及时调整心态，新开发的楼盘有很多销售业绩不佳。广告做的满天飞，究竟卖出去多少套，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新房子卖不动，正在开发的楼盘自然就会犹豫观望。农村壮劳力在农闲时候做些建筑活，已经成了家庭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建筑市场停滞萎靡，农村劳动力立马就体验到了无所事事的压迫感。

“放心吧老板，活干的不好一分钱不要！”一群黑脸膛的汉子七嘴八舌的胡乱答应着。

“走了，先去吃饭！伙计们把行李就放屋里，厚衣服换掉，洗把脸，看看都热成啥样了！”

王志辉大手一挥，一群人开始收拾行李。

老家天气已经转凉，出来的时候都是一身毛衣秋裤，皱西服旧夹克的，下了车满大街都是大裤头人字拖，好像换了一个世界。二姐夫头发粘在脸上，老魏铮亮的脑袋上也挂满了细密的汗珠，看看其他人，情形都差不多，黑亮的脸上像浸了油。

换衣服洗脸，然后每人一大碗捞面条。这一带是河南人聚集地，不缺卖面食的小饭店。

整个下午，凌云、王志辉、二姐夫、老魏，四个人一起忙的脚不挨地。被褥、蚊帐、凉席、水桶，锅碗瓢盆食材调料啥的采购了一大堆，就在毛坯房里给工人们安置了个窝。建筑工人都是这样吃住，没人抱怨。

“我发现我就是个包工头。”王志辉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脸的无奈。

“你不是包工头是啥？”凌云故意装作大惊小怪的样子：

“难道你想直接做开发商，拍地皮，设计图纸，一群专家团伺候着？”

“滚蛋！就会笑话我。”王志辉笑骂了一句，然后就是一脸庄重：

“我不急，做事就得按部就班，一口吃不来个胖子。”

二姐夫跟老魏呲着牙傻笑。

“咱爸身体现在怎样了？”一切忙完，凌云才抽出时间跟二姐夫询问家里的情况，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父亲。平时跟吴倩沟通困难，一打电话就是吵架，凌云连家里的情况都不能清楚明了。

“家里一切都好，咱爸已经出院了，大部分时间都能照顾自己，有咱妈照看着，你放心吧。”

二姐夫给了一个让凌云安心的答案，接下来说起杜晓峰家的情况：

“杜晓峰跟熊玲霞还是经常在街上骂骂咧咧，吴倩跟他们吵了好几回，吵着闹着，也就那样吧，那一家子肯定不甘心，但找不到你，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吴倩的日子也不好过。凌云的心理有些不舒服，但这事急切间处理不了。

“老魏，你怎么也来了，你家小魏那事处理好了？”

没办法解决就先放一边，还没来得及跟老魏打招呼呢，询问一下情况先。

“我这不是跟岳哥在医院混熟了嘛，他打电话跟我说来广州找你，我就跟着来了。”

老魏憨厚的笑着，然后说起小魏的事又是一脸愤怒：

“他妈的最后就赔了一万块钱，我医疗费就用了八千多！派出所就是一直拖，老百姓谁能拖的起？算了算了，咱就是吃亏受委屈的命！”

“嗯嗯，想开就好，也不是啥大事，孩子们受些罪而已，不值当呕气。”

凌云随口安慰着。谁是谁非自己也弄不清楚，管他呢。

两个工地的人很快就混熟了，一边是杂牌军，成员来自全国各地，一边是客军地方武装，清一色的河南老乡，能相处这么融洽，应该是顾忌到凌云两边跑，两边都有话语权的原因。

肖萍绝不在老乡们面前跟凌云一起出现，也没有人在凌云面前提起关于肖萍的事，所以凌云不清楚二姐夫知不知道。但是二姐夫从来也不打听凌云的住处，照这个分析，二姐夫应该是知道些的，不过二姐夫不问，凌云也不说，大家就一直装糊涂吧。

二姐夫姓岳，名现智。小时候被伙伴们叫做仙子，恼羞成怒的干了几架，终于没人叫了，从小智到老智一直叫到现在，来了广州又混不下去了。先是被老魏提起来，二姐夫一恼，老魏就绞尽脑汁改了口：

“仙子真是不太合适，岳仙子，月仙子，叫嫦娥吧。”

二姐夫大怒，追着就要打，老魏急忙跑开，边跑边嚷嚷：

“总不能叫你老岳吧？”

老岳是河南话岳父的戏称，二姐夫欲哭无泪，无奈的接受了“嫦娥”这个名字。

“死太监，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的名字能见人？”

刚刚定下名字的嫦娥哥追的气喘吁吁，于是不追了，哪里跌到就在哪里爬起来，哪里失败就在哪里找回来。

“不许说！”

老魏也急眼了。

“想的美？凭啥我就不能说，死太监，死太监！”嫦娥哥得意洋洋，死太监愁眉苦脸。

“为啥叫他死太监呢？”

小谢赶紧跑来打听。河南话不太难听懂，大家在一起也十来天了，小谢活泼，跟这帮河南人混的最熟。

“哈哈…他的名字叫魏忠献，你说不是死太监是啥？”

没文化真可怕。父母给老魏起名字的时候，估计只考虑到了忠于祖国，献身革命的意思，却不知道历史上还有个千古恶人魏忠贤。

累了一天的工人们，晚上怎么还可以这么有精神？

“嫦娥哥，出去吃宵夜吧，今晚的面条不好吃，我都没吃饱。”

老魏嘴馋，嫌弃工地的饭没油水，总想着出去吃一口好的。

“吃啥呀？没吃饱好办，那个小谢，你晚饭不是没吃完吗？倒垃圾桶里的饭拿出来，给你太监哥吃了。”

二姐夫逮着机会就调戏老魏。老魏又要追打，小谢马上制止，转过头训斥二姐夫：

“怎么能这样呢？剩饭怎么可以给太监哥吃？”

老魏喘了一口气，刚想夸奖小谢懂事，谁知道小谢下一句跟着就出来了：

“我的狗还没饭吃呢！”

凌云刚打算离开工地，听到这一番闹腾，笑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也许这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