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病终于垂下剑尖,将焦俏拥在怀里。
焦俏轻轻地倚在他弱不禁风的胸膛上,轻轻地啜泣,真是我见犹怜。
即便刘毅此时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险境也好绝境也罢,有什么能阻止这对苦命的鸳鸯相拥取暖呢?
他不禁又想起了许冰,心里的那一点儿感动立马就化作了焦虑,上前一步就要劝二人分开。
然而他只迈出一步,屋顶就轰的一声塌了,无数碎砖碎瓦碎木块冰雹般落了下来,却远比任何冰雹都更具破坏性。
两道人影随之落下,一拳一爪攻向刘毅,正是成大方和花四娘。
他们造出这等声势,绝非为了先声夺人,只是料定刘毅要躲避那些砖瓦木块的时候,身上必定会出现破绽。那破绽即便是极细微,即便一个人难以抓住,他们两个人的把握就大得多。
谁曾想刘毅根本不躲,扬手一掌,宛如平地起了一阵大风,将漫天暗器刮了个干干净净。刘毅收回手掌,大叫:“吴病帮我!”
此时成大方和花四娘都已逼进他一尺之内,他既发掌击飞了暗器,就只能对付一人。幸好有吴病在此,足可对付另一个人了。
可是他这一嗓子喊了出去,吴病非但没有出手,就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刘毅忙飘身后退,扭头看时,正看见焦俏连封了吴病全身上下的三十六处大穴,拍了拍手,将吴病一推
吴病就如一根木头桩子似的倒在地上,激起了一大片尘土。
刘毅傻眼了,他想不到焦俏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这样做只有一个解释,但刘毅却实在是不敢相信。
焦俏和成大方、花四娘站在一处,朝刘毅走了过来。
刘毅向后退了一步,道:“焦俏,你竟然一直在演戏?”
焦俏冷哼一声,似乎懒得回答刘毅的问题。
刘毅怒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吴病已经这么惨了,你何忍还要骗他的感情!”
焦俏淡然道:“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
刘毅怒不可遏,也不管对方是三人而自己只有一人,一掌平推,惊天神掌惊天泣鬼的掌力汹涌而出,轰向焦俏。
这一掌即便是成大方也不敢硬接,更别提焦俏。却见她双手连划,在胸前连结了十几个印法,真气一层层地叠将出来,宛如在身前竖起了一座真气之墙。刘毅的掌力虽强,虽然击溃了这堵真气之墙,却也无法再伤到焦俏了。
刘毅叫道:“好家伙,你竟然还隐藏了武功,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焦俏眼中冷光闪动,道:“我的心再毒,又怎么毒得过你们这些玩弄权柄之人?只可惜你风光的日子也已到头,若不投靠我们,就只能化作冢中枯骨。”
刘毅皱眉不语。
他似乎在考虑焦俏的话,焦俏、成大方和花四娘面面相觑。
如今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朗,刘毅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他们相信刘毅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谁知刘毅却道:“我不能投靠你们,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在这件事做成之前,我都不能投靠你们。”
成大方忍不住问:“那是什么事情?”
刘毅眨了眨眼睛,徐徐道:“我的朋友失踪了,我一定要先找到她,否则我死都不会投靠你们的。”
焦俏冷笑:“朋友?我看是姘头吧!你竟能姘上义阳王妃,不得不说你真有一套。”
刘毅哼道:“欺骗别人感情的人,没有资格说我!”
焦俏皱起眉头,似乎因为刘毅再三提起此事而有些恼怒,却强压了下去。
“你想利用我们帮你去找姘头?不可能。天魔教徒绝不受人利用。”
刘毅抱臂而笑,道:“这样啊,那我只能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了,但这真的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么?”
焦俏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刘毅道:“我的武功我清楚,你们也清楚。如果能够让我投靠天魔教,你们能得到的奖赏应该不少吧?”
焦俏不说话了。成大方和花四娘也都不说话。
刘毅接着道:“你们三个费尽心机将我困住,难道真的是为了杀我?杀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焦俏忽然笑了起来,道:“你真的很聪明,太聪明了。我现在真的有些想要杀你了呢。”
刘毅笑笑不说话。
焦俏果然立即转口道:“但你既然有心加入本教,注定要成为大家的朋友。朋友有难,我们应该帮一帮的对不对?”
她看向成大方和花四娘,两人立刻点头,连声道:“对,对极了!”
刘毅还是笑笑不说话。
焦俏打量着刘毅的脸色,道:“而且我们也有能力帮一帮的,毕竟我们为了让你入教,事先已做了很多准备。”
刘毅笑道:“那可真是辛苦了,咱们现在就出发么?”
焦俏却道:“不急。”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散发着暗灰色光泽的药丸来,递到刘毅的眼前。
“吃下这个,你就是咱们的朋友,咱们才能放心的帮你。”
那药丸看起来平平无奇,也没什么气味,然而刘毅竟打心眼里感到了一股恐惧,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再告诉他,绝对绝对不可以把这玩意儿吃下去。
“这是什么?”
焦俏笑道:“这是本教的神药‘魔心蛊’,是专门为你这样的高手准备的,每月初一发作,武功越高,则发作起来的威力就越大。”
刘毅咽了口唾沫,又问:“发作起来会怎么样?”
焦俏笑道:“也不怎么样,只不过会忽然发狂,六亲不认,武功大增,见人就杀而已。”
她这句话说得顺溜极了,显然已不知说过多少遍,刘毅却听得怔住。
三人哈哈大笑,他们虽然不得不被刘毅利用,然而看到刘毅此时脸上的表情,心里的这口气算是出了一半。
还有一半则要等领到了那笔奖赏,才能差不多解了。
刘毅向后退了一步,身子贴上了墙,道:“我不吃会怎么样?”
焦俏叹道:“也不怎么样,只是我们就无法放心,就没法帮你,就只能杀了你了。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你应该能理解吧?”
刘毅吸了口气。
成大方冷冷地道:“我好生劝你一句,不要再想着撞墙了。你身后那堵墙我已探查过,足有三尺厚。”
刘毅立马站直身子,哈哈一笑,道:“看你说的,同样的方法我怎会用两次呢?那不是黔驴技穷了么?”
三人淡淡地望着他。
刘毅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了,却指着地上的吴病道:“我可以吃下这枚药丸,但你们必须把他放了。”
焦俏微笑道:“那可不行。好教你得知,早在咱俩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喂他吃下这神药了。”
刘毅当真吃了一惊,道:“你……你喂给他的就是这东西?你好毒的心思!”
焦俏微笑道:“但他的咳嗽缓解了不是么?这神药之所以神奇,就在于初一虽会发作,平时却能够强身健体,增强功力,与其副作用相比,等于扯了个直。”
刘毅叫道:“扯你个头!既然好处这么多,你自己怎么不吃一粒试试!”
焦俏淡淡地道:“谁说我没有吃?但此物只能吃一粒,第二粒下去则立死无救。”
她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目光中却多了一股阴郁。成大方和花四娘也皆如此。
刘毅此时方知,原来三人都已被这魔药给控制了。
焦俏道:“说了这么半天,你究竟吃还是不吃?你吃下这枚丸药,咱们就帮你找到你的姘头,公平的很。其他的要求就不用提了。”
刘毅道:“我怎知你们不会出尔反尔?”
焦俏道:“你既投入天魔教,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何故如此相疑?”
刘毅只是冷笑。
焦俏道:“既然如此,我就发个毒誓。”
她抬起手来,仰天说道:“我焦俏向天魔圣尊起誓,如果不能帮刘毅找到他的姘头,则魔心蛊毒立时发作,发疯发狂而死。”
她的这条毒誓简直毒到了家,成大方和花四娘吓得脸色都变了,似乎想起了魔心蛊毒发作时的场景。
焦俏朝刘毅惨然一笑,道:“怎么样,你现在可以吃了吧?”
刘毅默默地接过魔心蛊,一口吞了下去。
他立即运起极阴真气,想要把毒性驱赶出去,谁想那魔心蛊入口即化,蛊虫极小极微,瞬间就不知潜藏到哪里去了,极阴真气竟然寻之不着。
这下他的脸色也禁不住变了,焦俏看在眼里,淡淡地道:“你武功虽高,然而本教比你更高的还不知有多少,他们都对这蛊毒无可奈何,你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刘毅默然。
焦俏过去解开吴病的穴道,淡淡地道:“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
吴病看都不看她一眼,慢慢地走到刘毅身边。
他一身上下本来只有一双眼睛还略有神采,此时却连这神采都消失了,如果不是还能走路,任何人都会把他当成一个死人。
刘毅深深地叹了口气。
焦俏也不再看吴病,就道:“咱们先去救人,再带你们去见见上面。你们两个还能打吧?”
刘毅点了点头,吴病却呆然而立,似乎没听到焦俏的说话。
五个人出了赌馆,去往十八胡同。
刘毅和吴病跟在后面,刘毅对吴病小声道:“你不必伤心,不值得的。”
吴病看着刘毅,轻声问道:“你也曾被女人伤过么?”
刘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吴病道:“那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
刘毅又点了点头。
吴病道:“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刘毅道:“只要想活下去,就能挺过来。”
吴病苦笑:“不错,我现在只想一剑了结自己,可是我不能死,因为我已活到了现在。”
对于任何别的人来说,吴病的逻辑怕都是不适用的。但是刘毅却能够理解,对于吴病而言,能活到现在究竟有多么不易。
“活着”对他而言,就是活着的目标,就是活着的意义。他绝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
刘毅不再说话,他已用不着再说什么了。
十八胡同的深处有几幢民居,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只有这里还透着一股安静。刘毅和吴病跟着焦俏等人就来到了这里。
刘毅的心渐渐沉静下来,道:“究竟是谁抓走许冰的?”
焦俏看了吴病一眼,道:“是武宗。”
刘毅也看了吴病一眼,道:“所以这里是武宗的一个据点?”
焦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就推门而入。
那朱漆大门从里面闩得好好的,被她轻轻一推,便咔嚓一声打开。宅院里的几人听到声音,立刻围拢过来。
焦俏冷声道:“天魔教办事,不想死的滚开!”
那些人自然也都是高手,自然都不肯滚开,一听来人是天魔教的,毫不迟疑地扑了上来。
却觉眼前似有人影一闪,接着微风轻拂,众人骇然扭头,只看到刘毅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口。
焦俏淡淡的道:“这下你们可以滚开了吧?”
……
焦俏等四人进入房间时,刘毅已在房间里找了个遍,却没找到许冰,急得眼睛都红了,吼道:“她人呢?你不是说她在这?怎么不见了?”
焦俏道:“你别急,此处必有机关,找到机关就能找到许冰。”
她说的有理,刘毅强迫自己冷静,又开始找机关。
他在房间里窜来窜去,不小心撞到了房间中央的一尊博山熏炉,忽然停住。
他打量了那熏炉几眼,用手抱住两边,用力一扭
只听吱吱嘎嘎的一阵声响,刘毅背后的一堵墙慢慢移开。刘毅大喜转身,却立马如坠冰窟。
躺在密室地上的,赫然竟是许冰的尸体!地上一摊血迹早已干涸多时,一柄长剑仍插在她的小腹上,将她整个人钉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的焦俏等人也愣住了,他们绝想不到武宗的人竟会杀死许冰,他们明明没有理由这么做的。
众人各怀忧虑望向刘毅,却见他的眼睛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红,喃喃道:“又来这一手吗?我不会再上当了。”
他喃喃自语着走近许冰的尸体,伸手就朝她的脸上摸去。
他摸着摸着就停住了。
许冰的脸上没有面具!
她竟然真的就是许冰?
刘毅慢慢地站起身来。
病剑客上前道:“刘兄,你请节哀顺……”
他一句话没说完,刘毅忽然仰天长啸,声震屋瓦,梁上灰尘簌簌而落,众人尽皆耳鸣心跳。
刘毅转过身来,只见他双目尽赤,竟是一片妖艳的血红,面目狰狞,早已没了平素的冷静。
除了吴病以外,三人的脸色一齐大变,花四娘失声叫道:“怎么会!他的魔心蛊怎么会在这时候发作的,不是只有初一……”
她话没说完,刘毅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众人既没有看清刘毅的身法,也没有看清他的出手,不禁悚然而惊。
魔心蛊发作时可令人功力大增,如今的刘毅已然今非昔比!
花四娘命悬一线,焦俏和成大方立马飞身去救。然而他们刚冲过去,竟又飞了回来!
人不会飞,他们当然不是自己飞回来的,而是被刘毅打回来的。
他们刚冲到刘毅身前,刘毅已经放下了花四娘,连着两掌向他们拍去。
五丁开山一般的掌力化作两股狂飙,焦俏和成大方甚至都近不得刘毅的身,就被吹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两人的脸色灰败,都以为花四娘已经死了,却听花四娘叫道:“快跑!趁他还有一丝理智!”
两人摇头苦笑,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跑,也许可以逃走,现在却已迟了。
此时唯一还在地上站着的只有吴病,但他看到刘毅的情状,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焦俏叫道:“吴病,你快拦住他!要让他再这么癫狂下去,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气血逆行而死!”
吴病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有动。
焦俏又道:“他是你的朋友不是吗?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吴病轻声道:“你为什么要救他,他死了,你就拿不到赏金了是么?”
焦俏点头道:“没错!”
吴病道:“可你知道我拦不住他的。我拦他的后果就是我死。你真的那么想让我死?”
焦俏沉默。
她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
“我想让你死?是你们想让我死!我母亲在生我时被你们的人杀死,我是被我爹爹从我娘肚子里挖出来的!你说!我该不该让你死?”
吴病脸上现出痛苦至极的神色,他又开始拼命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还拼命地说着话。
“你娘并不是我杀的,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错在你投入了武宗!我不知道杀害我娘的凶手是谁,我只能怪整个武宗!只要是武宗的人都得死!”
鲜血从吴病的嘴里涌了出来,吴病恍若未觉。
“那你刚才为何不杀了我,给我解穴不麻烦么?”
焦俏疯狂的大笑,看起来似乎比刘毅还要疯狂的多。
“那样死太便宜你了,如今才是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