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旁边就是那中年妇女的尸体,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是比一具尸体更令人感觉安全的,因此刘毅很放心。
他就这么休整了几秒,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中年妇女的尸体却忽然动了!
那尸体一直一动不动,然而一动就是拳脚并用,还有十几枚暗器不知用何种手法发了出来。
刘毅惊呆了,他万想不到不光惠琼是假的,这尸体竟也是假的!
他这才想起,虽然对于男人来说,那记刀伤就已足可致命,对于女人来说则未必。
毕竟男人与女人的身体构造颇有不同。
但他明白这点时已然太晚,“中年妇女”的拳脚暗器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
就连许冰这次也吓傻了。
却见刘毅拔刀出鞘,一刀斩在跳起来正在空中的“中年妇女”胸上,将她斩得直飞出去。
然后刘毅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许冰睁大美目。
“你怎么会没事的?我明明看见……”
“暗器我躲过了,拳脚有点轻。”
许冰暗暗咋舌,那般势如风雷的拳脚,竟然还有点轻?
玄炎神功有护体的特效,她当然并不知道。
刘毅还刀入鞘,走到那人身前,问:“是谁让你来杀我的?惠琼现在在哪里?”
那人脸上忽然狞笑起来,叫道:“我虽然失败了,自然还有别人来料理你,你就等着吧!”
说完这句话,她脖子一歪,便再没声息。
黑色的血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刘毅眉头紧皱,伸手去捏她下巴,却被许冰拉住。
“她的口腔里预先藏好了毒药,咬破即死,尸身说不定也有毒。”
刘毅有些不信,却见那人嘴角的黑血越流越多,过了片刻,整个尸体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褐色。
又过了一会儿,尸体逐渐软化、瘫倒,变成了地上黑乎乎的一摊。
刘毅看得头皮发麻,他难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毒药,人死之后竟连尸体都留不下!
黑色的血肉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刘毅闻着竟隐隐感到有些晕眩。
他知道这地方是真的不能待了,一掌将遮挡地洞的砖石打碎,拔刀在手,率先下去。
地洞中一片漆黑,许冰亮起火折,两人就看见地上有一行新鲜的血迹。
血迹向地洞深处延伸,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刘毅和许冰对视一眼。
“跟着我,小心点。”
许冰点了点头。
地洞斜而向下,又转为和地面平行,两人走了一阵,忽见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
这两个岔路的区别就是一个有血迹,另一个没有。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有血迹的那条岔路。
对于二人来说,此时最重要的已不仅是逃出生天。惠琼既然有可能没死,他们就一定要找到惠琼!
然而他们直到走出地道,也没看见惠琼的影子,也没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血迹在地道的出口处消失了,线索也就此中断。
两人一筹莫展。他们都很清楚,他们虽然表面上看来是安全的,却无疑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刘毅道:“这下事情麻烦了。”
许冰点头:“惠琼失踪的事瞒不住。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咱们干的,这可是灭九族的极罪。”
刘毅扭头看着她,笑道:“你好像不但不害怕,还有些兴奋似的?”
许冰冷冷地哼了一声。
刘毅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冰哼道:“你是男人我是男人?这问题是该你问我的么?”
刘毅呵呵笑道:“圣京你熟,我当然听你的。”
许冰道:“听我的是么?那你跟我回家去。”
刘毅笑道:“怎么着,想让你家里看看你的新夫婿么?”
许冰抬起脚来,“砰”地踢了刘毅一脚。
刘毅痛得跳了起来。
许冰道:“让你再胡说八道!”
刘毅道:“我说真的,许威是你家的吧?他既然对付咱们,你家也不可信。”
许冰却摇头道:“许威只是家中小辈,没什么地位。伯父不会趟这趟浑水,许威会这么做,应该是受到别人的利用。”
刘毅道:“你是说武宗?”
许冰点头。
刘毅道:“那咱们就去你家看看。毕竟是你娘家,也许能得到什么帮助。”
许冰嗯了一声。
圣京许家。
作为圣京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仅次于皇族的存在,许府的规模用“城中之城”来形容都不为过。
许府正门,刘毅和许冰来的时候这里已聚了很多人。
刘毅皱眉道:“这里出事了?”
许冰摇头:“这些都是自恃才能,来毛遂自荐的。要是运气好得到伯父青眼,立马就能平步青云。”
刘毅笑道:“哦?有意思。要不是我还有事,还挺想去试试的呢。”
就听许冰说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刘毅道:“别闹,赶紧带我进去。”
许冰哼道:“我怎么带你进去?你忘了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刘毅道:“你是……”
话说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了,许冰虽然是义阳王妃,却是个跟人跑了的义阳王妃。
她这样的身份要是知道的人多了,难保不会被泄露出去。
刘毅点点头,转身挤进了人群。
他慢慢地朝前面挤,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背,忙道:“不好意思。”
那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皱着眉瞪了他一眼,道:“滚一边去!”
刘毅微微一笑,反而站住不动。
青年冷声道:“你找死?”
刘毅看了眼他的剑。那是一把华贵至极的宝剑,不光华贵,剑鞘中还隐隐有剑气透出。
“好剑。”
青年也看了眼刘毅的刀,一把普普通通的单刀,放在兵器铺里卖不了一两银子。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贱,怎么能跟这样一个平民一般见识?
他转过头,再也不看刘毅一眼。
刘毅却一直在看着他,看他剑的式样,看他用剑的手,看他站立的姿势。
这时许府大门打开了一线,一位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本人是许府的陈管家,你们可以叫我老陈。”
众人齐齐向他行礼,叫道:“陈管家好!”
陈管家微笑道:“好了,闲话少说,你们哪一个先来?”
刘毅正不知要怎么来,就见有个捕头装扮的人窜了台阶。
捕头向陈管家抱拳道:“西城衙门捕头齐煌,请陈管家指教。”
陈管家皱眉道:“你是衙门的人?今天不当值么?”
齐煌点头:“回陈管家的话,是的。”
刘毅暗自感慨,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句话果然不假。否则衙门的捕快怎么至于向区区的一个管家低头?
陈管家道:“那么来吧!”
齐煌抽出腰间宝刀,道:“看刀!”
他举刀过顶,猛向下劈,使的赫然是一招极普通的“力劈华山”。
这一招江湖上只要是用刀的,可以说人人都会,没什么稀奇。然而齐煌一刀出手,众人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只见这一刀甫一出手,磅礴刀气便激荡而出,竟将陈管家的头发都吹得狂舞起来!
众人正舌挢不下,陈管家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就点在了齐煌的手腕上。
齐煌如遭雷击,竟然握不住宝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一片寂静。
齐煌的刀法已是一流,但在陈管家的面前,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个落差实在太大,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打起了退堂鼓,迟迟没有第二个人上去。
陈管家道:“还有想来试试的吗?没有的话,大家就散去吧。”
刘毅刚想上前,一道人影已经拦在他面前,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大踏步走上台阶。
这人就是那个佩剑青年。他走到陈管家身前,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叫欧阳伯夷。”
陈管家打量了他两眼:“可是圣京欧阳家子弟?”
欧阳伯夷点头。
陈管家忽然满面笑容,道:“欧阳公子哪用得着来这里?”
欧阳伯夷冷冷地道:“我想来便来,有什么不可以么?”
陈管家赔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欧阳公子不要误会。”
欧阳伯夷哼道:“可以开始了么?”
陈管家点了点头。
欧阳伯夷慢慢地抽出宝剑,他的动作极慢,看起来就跟在表演舞蹈似的。
但是在某一个瞬间,极慢一下子变成了极快,众人都还无法适应这种转变,剑尖离陈管家的眉头已只有数寸!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辛辣迅疾,这是真正杀人的剑法,剑一出鞘为的就是杀人!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见陈管家伸手轻轻一点,就点到了剑身。
那剑被他一指之力激得直荡开去,陈管家接着一指,又点在欧阳伯夷的手腕上。
于是宝剑也掉在了地上。
欧阳伯夷怔住。
他似乎绝想不到自己会败,更想不到自己会败得这样快,这样惨。
他绝不肯弯腰拾剑,却又有些舍不得,一时愣在了那里。
陈管家脸上的笑意已消失。欧阳伯夷的武功不如他,对他来说就和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
因为这是个以武为尊的世界!
“还有没有下一位了?”
欧阳伯夷还没有走,陈管家就开始催促下一个人上场。
然而已没有人敢上台了。欧阳伯夷的剑法就令他们感到恐惧,更别提陈管家的深不可测。
陈管家摇了摇头,就要转身离去,忽听一人说道:“管家等一等。”
没有人再敢上,刘毅只好上了。
欧阳伯夷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来看他,眼中仍然充满了鄙夷。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上这里来……”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与欧阳伯夷不同,陈管家一见刘毅,眼神中就多了几许凝重。
待看到刘毅那把普通到极点的刀,这份凝重则越来越深。
他知道真正的高手,都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
刘毅道:“刘冰。”
众人交头接耳,互相询问,都没听说刘冰的名字。
他们都看到了陈管家的神色,因此都很奇怪,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欧阳伯夷更是无法接受,但陈管家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问刘毅:
“小兄弟也是来自荐的?”
“嗯。”
“请上台来。”
刘毅慢慢地走上台阶。
欧阳伯夷挡在他的路上,刘毅就道:“请让一让。”
欧阳伯夷道:“我偏不让,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刘毅微微一笑,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欧阳伯夷忽然尖声笑了起来,似乎觉得陈管家竟然重视这么一个懦夫,实在是太可笑了。
众人也笑,但陈管家没有笑,刘毅脸上则始终是那种淡淡的微笑。
刘毅终于在陈管家的面前站定,陈管家道:“请。”
他这个字说完,话音还没有落下去,刘毅的刀已经指住了他的胸口。
这下就连陈管家都呆住了,欧阳伯夷和众人也再笑不出来。
刘毅的刀指着陈管家的胸口,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道:“我是不是也该打声招呼?”
陈管家苦笑。
“那倒不用。小兄弟刀法通神,在下甘拜下风。”
刘毅似乎感到有些无聊,皱着眉点了点头,道:“我可否拜见一下许相?”
许相,即现任的许家家主许不知,是为当朝宰相,也是许冰的亲伯父。
众人都觉得刘毅的要求有些过分,一介白丁,竟想求见当朝宰相?
陈管家却笑呵呵地道:“小兄弟稍等,在下这就去通报。”
陈管家去而复回,只用了一小会儿。
“家主有请。”
刘毅点了点头,道:“我还带着家眷,可不可以一起进去?”
陈管家笑道:“当然没问题。”
刘毅朝许冰招了招手,许冰缓步走了过来,和他站在一起。
两人脸上虽然都已戴上易容面具,但身上的气质却怎么也遮挡不住,尤其站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像是对神仙眷侣。
看到这一幕的欧阳伯夷也不自禁低下了头。
刘毅和许冰跟着陈管家去见许不知。
许不知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已然花白,一双冷电似的眼睛在刘毅和许冰身上扫了一扫,就命陈管家带着所有的下人出去。
“冰儿,你怎么来了,这位是谁?”
许冰向许不知盈盈一福,道:“侄儿拜见伯父。侄儿是为义阳王而来,这位是王府的侍卫。”
许不知看着刘毅点了点头:“义阳王手下竟有这等侍卫,果然是英才荟萃。”
他又看向许冰:“义阳王叫你来做什么?”
许冰道:“还不是为了那通商口岸的事。可是我们在来的路上却遭受了袭击,伯父可知袭击我们的人是谁?”
“是谁?”
“许威。”
许不知皱眉:“许威?不可能。他一直在家,而且以他的武功,又怎敢袭击你们?”
许冰和刘毅面面相觑。
许冰道:“他自然使了许多的阴谋诡计。伯父说他在家,何不叫他出来问问?”
许不知道:“来人,把许威叫来。”
客厅没人,他的声音也不大,然而很快就有一个下人把许威领了来。
许威向许不知问了声好,看向刘毅和许冰二人,疑惑道:“这两位是?”
许不知道:“她是你堂妹冰儿,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你不记得了?”
许威又惊又喜,道:“小冰回来了!怎么这副打扮?这位又是谁?”
许冰道:“他是谁,难道你不知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许威的脸,观察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肉,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许威诧异道:“不知道啊,我应该知道吗?”
许冰皱眉看向刘毅。
刘毅躬身道:“王妃,也许是咱们搞错了。”
许冰展开眉头,对许不知道:“这里面看来是有些误会,打扰伯父了,我们这就告辞。”
许不知道:“你不是来办通商口岸之事的么?事情办完了?”
许冰道:“这……”
许不知叹道:“我知道你因为你父亲的死难过,不想麻烦家里,可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呐!”
许威也道:“是啊小冰,你有什么事,咱们自然要为你办成,又何必去找别人?”
许冰又看向刘毅。
刘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许冰道:“那好吧。”
夜幕笼盖四野。许冰在房间里对着铜镜发呆。
她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回想起这段日子的经历,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她养在深闺,虽然学成了一身不俗的武功,却从来没有机会在江湖上施展。
可是和刘毅在一起的日子,永远不缺惊险、刺激,永远不会让她觉得平淡。
她不禁想到,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要离开刘毅,那会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就不由自主地有些惆怅。
她以往并不像这样多愁善感,因此她努力地想要把这种心情平复下去。然而就在她快要成功的时候,窗户上忽然发出了“咯”的一声轻响。
许冰打开窗看见刘毅笑嘻嘻的脸庞,心跳的更快了。
但她脸上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冷冰冰地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刘毅一个鱼跃跳进房间,没有发出一点响动。他随手关上窗户,转身就抱住了许冰。
“当然是来找你谈正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