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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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晴信陷入了两难。

你说同意刘毅旁听吧,自己心里实在是不甘。可要不同意的话,女儿又不高兴。而且看她的样子,多半还会跟着刘毅一起离去。

不行不行。现在的情况,我要再不为小薰做些什么的话,等到孩子出世,她怕真的不会让我来起名字。这可不行,万万不行。

宫本晴信始终相信宫本薰怀了刘毅的孩子。从这方面看,他是多么的信任刘毅啊!

刘毅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对自己人来讲是的。但对于别人则往往不是。

宫本晴信为了争取给自己子虚乌有的孙子起名字的权利,决定容忍刘毅一回。

“小薰,你的刀法练到哪里了?”

“女儿已练成了无想之境界。”

宫本晴信喜动颜色。

“哦?这么快就练成了么?让我看看。”

宫本薰点点头,握住长光刀柄,整个人的气质浑然一变,就如古井之不波,沧海之微澜。

宫本晴信连连点头。

“不错,所谓无想之境界就是这样。你出一刀我看看。”

宫本薰一刀挥出,刀尖离墙壁还有数寸距离,刀气却在墙壁上划了老长一道。

刘毅吓了一跳,他全力出手时虽然也能产生刀气,却只是笼罩在星陨刀表面的浅浅一层罢了,宫本薰的刀气却能远及数寸。难道她的内功比自己还高?

宫本晴信却似乎不太满意,皱起了眉。

“力道还可以,真气的外放也做得很合适,但是控制得不好。”

刘毅还没想通刀气的事,听到这里又竖起了耳朵。宫本薰刚才那刀全力出手,正是摒弃招式、追求力量和速度之极限的路数,只需维持最基本的控制即可。宫本晴信为何说她控制得不好?

“女儿担心若加以控制,会削减这一刀的力量。”

宫本晴信摇头。

“你这样的想法太过幼稚。对于普通的刀客而言,招式和力量自然不可兼得。但高明的刀客却没这种事。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他忽然看向刘毅。

“我看在小薰的面子上让你旁听,你配合我做一下示范没问题吧?”

刘毅这时完全没有别的心思,只想多看多学。就点了点头,拿起墙边的两根木棍,递给宫本晴信一根。

宫本薰很好奇。

“这两根木棍是做什么的?”

宫本晴信道:“这是刑具。刘毅让人用这个打我。”

刘毅气往上冲,正想破口大骂,宫本薰又问。

“那为什么有两根?”

“以前本来有十几根的,这几天打断了好多根,现在只剩这两根了。”

宫本晴信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宫本薰道:“父亲大人,你不要再撒谎了。你看你拿着木棍的样子有多顺手,显然这两根木棍是和刘毅拆招用的吧?”

刘毅感动,宫本薰真不愧是当过神刀堂堂主的人,这个洞察力可以啊!

宫本晴信就郁闷了。自己女儿这么聪明,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刘毅展开了反击。

“小薰,你是不知道你父亲把我打得有多惨,我还不敢用内力,这个倚老卖老的家伙……”

宫本薰却道:“我知道。青衣说,帮里有人看见你满身棍印地从地牢出来。”

刘毅无语。这事还真有人看见啊?话说宫本薰原来不是自己推断出的真相,而是早就知道了么?

宫本晴信对刘毅的说法十分不满。

“你挨打是因为技不如人,难道还怪我了?你不用内力是你自愿的,我又没要求你。”

刘毅哼了一声。

“我怕用上内力把你打死!”

宫本晴信急了。

“我要有内力看谁打死谁!”

“但你没有了不是么?”

“你!”

刘毅翘起鼻子,嚣张地看着宫本晴信,忽然感觉有两道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糟糕。光想着跟死老头拌嘴,忘了人家女儿还在呢。

宫本薰对宫本晴信道:“父亲,你跟刘毅的关系似乎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宫本晴信和刘毅面面相觑。

我们的关系很好?

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教教我们呗。

两人被宫本薰奇异的认知能力给震住了,都不再说话。

宫本薰一句话镇住了刘毅和宫本晴信,这本事也是没谁了。

“父亲,刘毅,你们不是要示范么?”

“哦,哦。”

宫本晴信和刘毅回过神来,都哦了一声,然后举起手中的木棍。

在这一刻,刘毅的气质也发生了变化。

宫本薰的无想之境界给人的感觉像一口古井,而刘毅的精神集中则让人觉得他是一尊雕像。

古井虽无波,却也并非完全的静止。然而雕像的静止却是相对完全的。

极静再静即为极动。

宫本晴信诧异了。他记得几天前跟刘毅交手的时候,刘毅还没有达到这种心境,几天不见进步真的会有这么大吗?

宫本薰的无想之境界是在他从小的教导下才能练成的,刘毅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实在是想不通,就打算先问清楚。

“等等,刘毅,我有话问你。”

雕塑活了过来。

“有话快说。”

“你这个集中精神的法门是谁教给你的?”

刘毅摇了摇头。

“没人教给我。我自己悟的。怎么着,想学啊?”

宫本晴信震惊了。

心境的提升和武功的提升不同。武功的提升只要你肯下苦功,又有一些天赋的话,总归能够取得进步。心境的提升却要看机缘,看毅力,看智慧。能够自己领悟更高心境的人,无一不是生具大智慧者。难不成刘毅也是?

宫本晴信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

“你怎么悟到的?”

刘毅耸耸肩。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好了。”

宫本晴信无语。

刘毅说的没错,原理就是这个,但这件事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吗?

举个栗子。让一个人别想女人,这个人十有八九立马就会想到女人。你怎么能让他不想呢?

转移焦点是个很好的办法。

刘毅在与人对敌的时候,心里只有他的刀。

能够做到这一点当然并不容易,但刘毅做到了。

没有人知道他为了做到这一点经受了多少精神上的煎熬。

宫本晴信明白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了。其实心境本来就是个很微妙的存在,不像一般武学那么有迹可循。他决定先教训刘毅一顿,出出气的同时亲手试试他的心境是真是假。

没错,心境也是分真假的。有的看起来很镇定,但是一遇外力就会崩溃。宫本晴信严重怀疑刘毅就属于这种。

然而他失望了。

刘毅此番出手和以前一样没用内力,但由于心境的提升,木棍的威力却变得更大。幸亏宫本晴信在刀法上远胜刘毅,这才没有被他完成逆袭。

宫本晴信迷茫了。

刘毅的心境是真的。他真的通过自己领悟的方式达到了更高的境界。

他的内力也很强。心技体三项,他现在欠缺的只有技而已,也就是刀法。

如果他学会了自己的刀法奥义的话……

宫本晴信隐隐然觉得让刘毅旁听是个极其错误的选择。

但是事到如今,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宫本薰正等着他教呢,难不成他说你们走吧,我不教了?

其实想开一点,刘毅会变得有多强,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不是么?甚至他如果变得更强的话,小薰也会更安全。

宫本晴信努力安慰自己。

但他也别想让我真的教他。虽然我拦不住他偷学,但教他还是不可能的。

他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正在回味刚才的战斗的刘毅,看向宫本薰。

“我刚才的出手你看清楚了么?”

“女儿看清楚了。”

“你可知我为什么能赢他?”

“因为父亲即便是全力出手,也会蕴含变化。”

“不错。你可知这是怎么做到的?”

“女儿不知,请父亲教导。”

刘毅也凑了过来。

宫本晴信道:“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多练就行了。”

刘毅和宫本薰晕倒。

刘毅叫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多练是肯定的,但是怎么个练法啊?”

宫本薰也很不满,但她想说的话刘毅都说了,她也就不用开口。

宫本晴信问刘毅:“那日在你在我船上的时候,我问你刀法是怎么练成的,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刘毅好生回忆了一下,他记得当时随口扯了个谎,却有些记不清了。

“我说每天……拔刀万次?”

宫本晴信点头,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刘毅。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当时只是撒谎而已,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练的吧?”

刘毅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那是自然。每天拔一万次刀,那要花多少时间?而且也没什么奔头。还不如多练刀法和内功。”

刘毅自认为说的没错,拔刀的手法他已完全掌握,甚至还加以了改进,苦练拔刀又不能提升内功,又不能提升招式,练来有什么用?

然而宫本晴信眼中的鄙视之意越来越重。

“你是不是觉得这办法没什么用?”

刘毅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宫本晴信看向宫本薰。

“小薰,你觉得呢?”

宫本薰犹豫着。

“本家的拔刀斩我已完全掌握,但拔刀斩也不能做到父亲那样。”

宫本晴信摇头。

“不是拔刀斩,只是拔刀而已。拔刀斩是武学,而拔刀只是动作。武学是有限制的,动作却没有,因为它更简单。你明白吗?”

宫本薰皱眉苦思。

刘毅却已有了些明悟。

“老头子,你的意思是不是,用拔刀来模拟出手,每次都尽全力,然后试着在不影响威力的前提下让刀产生偏移?”

宫本晴信扭过头去不理他。

宫本薰也问:“父亲,刘毅说的对吗?”

宫本晴信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对是对,但你能做到吗?你知道核心的原理吗?”

刘毅摇头。

“做不到又不知道,那就继续想啊!”

刘毅看向宫本薰。

宫本薰立即问宫本晴信:“父亲,你就告诉女儿吧。”

宫本晴信如何看不见两人的动作?心下无奈,只好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我问你们,招式为什么会影响出手的威力?”

他看的是宫本薰,回答他的却是刘毅。

“因为想对出手加以控制,就需要分出一部分的内力。而出手越猛,控制所需的内力也越大,此消彼涨,出手的威力必将减弱。”

宫本晴信很不想搭理刘毅,但宫本薰似乎是故意让刘毅来配合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嗯。你说的基本上都对,但有一点说错了。”

刘毅疑惑。

“哪一点?”

“你说出手越猛,控制所需的内力也越大,这是错的。有时很小的内力也可以对招式加以控制。”

刘毅皱眉。

“很小是有多小?”

“小到和你的所有的内力相比可以忽略不计,完全不会影响出手威力的程度。”

刘毅有些难以置信,可以忽略不计的内力,却要控制几乎是全部的内力,这真的能办到么?

他忍不住望向宫本薰,发现她也是一脸困惑。

宫本晴信说到这里,也就不再隐藏,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可能觉得这是蚍蜉撼大树,是不可能的事。但我给你们举个例子。一块巨石放在坡上,巨石很大,坡很缓,你想推动巨石,怎么办?”

刘毅答得飞快:“去坡上面推巨石试试。”

“如果推不动呢?”

“推不动就再换个角度……”

刘毅说到这里闭住了嘴。

去坡上面……

换个角度……

难不成内力就跟那块巨石一样,只要找到了合适的方向和角度,即便用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内力,也可以推动么?

“巨石和坡只是比喻,用不着对号入座,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刘毅沉声道:“所以你说拔刀万次就是因为这个方向和角度极不好找,需要通过大量的练习来找到?”

宫本晴信摇头。

“不光如此。用多少内力来控制比较合适,也是需要不断摸索的。因为控制内力的大小一旦出现任何细微的变化,有效的方向和角度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动。所以首先要做的是把控制内力的大小固定下来,每次就那么小,然后再找方向和角度。”

刘毅忍不住抓头。

“这样的话每天拔刀万次怎么够啊?”

“贵在坚持嘛。”

宫本晴信这么说了一句,又给刘毅打了个预防针。

“事实上别说找准方向和角度,就连把握好控制内力的大小,都是绝难办到的,每次都会出现一点变数。偶尔你运气好,两样都碰上了,那个不算。只有练到像我一样十次出手里面有九次能成功的,才算是基本入门了。”

刘毅快疯了。

“这他妹的才算入门,那什么才是大成啊?”

宫本晴信哼了一声。

“这你都想不到?真是太笨了。小薰,你告诉他。”

宫本薰道:“我猜想这个法子练到最后,是不是可以随意出手,甚至可以用上某些招式,也不影响武功的威力?”

宫本晴信点头。

“不错。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这才是天道的循环。但那种境界只存在于理论,现实中考虑到人的精力和天赋,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你们只要练成我这样,刀法就是真正的一流了。”

刘毅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一直觉得他的武功已经很高了,听宫本晴信这么一说,才知道也只是刚刚跻身高手的门槛而已,连真正的一流都算不上。

唉,继续努力吧。

宫本晴信道:“每天拔刀万次,里面的辛苦不是现在的你们能想象的。而且付出辛苦,实话说也不一定就能得到回报。起码短期之内是不能。但只要你坚持下去,就有希望。”

宫本薰道:“我会做到的。我会学成这门刀法。不负父亲大人的教导。”

宫本晴信满意点头,宫本薰在武学上的天赋和毅力都令他满意,他相信她会坚持下去。

刘毅呢?刘毅为什么不说话?

他正纠结着呢。

他也有心按照宫本晴信的方法练习,可他没时间啊!海沙帮和巨鲸帮结盟之后,马上就要调整布局,然后就该扩张地盘了。他哪有时间每天拔一万次刀?

是,他出刀是快,但那都是一刀完事,绝不会再有第二刀。连续全力拔刀一万次的话,他的内力根本不够,手臂也会废掉。唯一的方法就是中间停顿,然而这样一来耗费的时间就会变得极长。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宫本晴信请教一下这个问题。

“老头子,你的方法不错,但是耗时太久了。能不能减少些次数啊?”

宫本晴信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哼道:“俗务缠身,还想练成最强的刀法?告诉你,没可能!”

刘毅吃了个瘪,却不服气:“你以前不也是有很多事?你怎么练成的?”

“我青年时花了五年的时间专门练刀,练成了才开始理事。你能跟我比吗?”

刘毅不能。如今海沙帮方兴未艾,任何事都得赶着去做,哪有五年的时间专门练刀?

刘毅对宫本晴信感到嫉妒。

“哼,大家族的人,果然不一样啊?什么事都有保障。可怜我以前只是个混混……”

“你现在也是个混混!”宫本晴信提醒。

刘毅竟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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