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冷哼。
“原因很简单。堂口经营的好坏并非只看堂口的规模，还要看当地的局势。刘副帮主，我就跟你直说了吧。你们绍兴分堂如果没有这次结盟，不出数月一样会被我们拿下。而我们的嘉兴分堂不存在这种状况。这样的交换，之间的差距又岂在堂口的大小？”
众人皱眉。
王冲这话说得是有几分道理，但“不出数月被我们拿下”这样的话，真的是结盟时应该说的吗？
王冲还在说着。
“刘副帮主，我知道你励精图治，海沙帮与以前大不一样。但固有之疾，却不是说痊愈就能痊愈的。咱们结盟就跟做生意一样，讲求的是公平公正，你说对吗？”
大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做生意？
这里是江湖，你跟我们说做生意？
商人重利，而江湖中人重义。利与义往往产生矛盾，因此商人和江湖中人也往往产生矛盾。
这也是王冲虽然和谭见贤一样同为巨鲸帮副帮主，支持者却比他少得多的原因。
因为他不光是个江湖中人，还是个商人。你不知他商人的一面何时会展现出来，见利忘义把你玩死。
简而言之，江湖中人讨厌商人，而此时的王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无可否认，他说的确实没错，海沙帮许多分堂的经营状况都不大好。但这是针对于当地而言，现在交换堂口，却是为了大局。抓大放小才是王道。
这些道理大家都懂，经营巨鲸帮多年的王冲又如何不懂？
所以大家都意识到王冲是故意这么说，来找刘毅的麻烦的。
至于原因，中午的事大家都听说了，王磊的样子大家也都看见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王冲毕竟是自己人，所有人都想先看看刘毅会如何应对。
刘毅的应对方法没人聊想得到。
他朝王冲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王磊。
“王堂主，王副帮主的看法，你觉得怎么样？”
众人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
你中午刚踩了人家，现在人家老爸给人家出头，你还问人家觉得怎么样？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莫名其妙！
“嗯？”
王磊茫然抬头，没听清刘毅的问题。刚想问问，就发现现场的气氛有些凝结。
而凝结的核心就在他的旁边，就是他的父亲，王冲。
“父亲，发生什么了？”
王冲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不用搭理刘毅。
可是现在的王磊已经不可能无视刘毅了。
“刘副帮主，你刚才问我什么？”
刘毅微笑。
“在本帮绍兴分堂和贵帮嘉兴分堂的交换上，令尊提出要三万两的补偿金。这事你怎么看？”
王磊吓了一跳。
“三万两？这也太……”
王冲凌厉的目光射来，王磊立即闭嘴。
“儿子，坐下。”
王磊乖乖坐下。
但他很奇怪，父亲明明已经同意和海沙帮结盟了，又怎么会故意提出这么离谱的要价？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多？”
他小声问王冲。
王冲哼了一声。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看看你刚才那副样子，真给我们老王家丢人。”
王磊茫然。
“儿子刚才在心境上有了新的领悟，这才走了会儿神，跟结盟之事有什么关系？”
王冲皱眉。
他心里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弄错了什么。
“你中午不是挑战刘毅了？”
“是啊。”
“你不是被他打败了？”
“是啊。”
“他羞辱你了对吧？”
王磊瞪大了眼睛。
“父亲，你该不会以为刘副帮主欺负了我吧？”
王冲的眼睛也瞪大了。
“没有吗？”
王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有没有。父亲您误会了。我对刘副帮主的人品武功都很佩服。实话说，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有这次的领悟。”
王冲一下子风中凌乱了。
妈的，搞了半天，又是给儿子出气又是给刘毅穿小鞋的，原来根本就没有必要吗？
王冲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刘毅这时候又在问了。
“王堂主，能否发表一下你的看法？”
王磊看向王冲。
王冲尴尬地撇过头。
王磊站起身。
“我刚才劝了一下王副帮主，他承认三万两的要价确实太高了。具体的价格就由刘副帮主和谭副帮主、风军师共同决定。”
众人哗然。
怎么回事，儿子不帮老子，却是帮刘毅的吗？
难道这个王磊被刘毅打服了？
但众人也知道，王磊此举才是有利于推动结盟的，不考虑王冲的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不过考虑上王冲，这事就有点诡异了。
而且看刘毅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王磊会帮他似的。他哪来这样的信心？
刘毅的信心是从观察中来的。
他一开始就发现王冲的情绪不稳，多次看向身边的王磊。这之间的误会他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他所做的并非让王磊帮他，而只是澄清误会罢了。
众人却不这么以为，还以为王磊是为了刘毅而力劝王冲，这才改变了他的想法。
你看王冲那副无奈的神情，不正好证实了我们的想法吗？
一场风波过去，谈判继续进行，最终谭见贤和风知草只向刘毅要了两千两的补偿金，当然只是嘉兴分堂和绍兴分堂的交换。
这个价格其实还是有些偏高，但和王冲的三万两相比，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接下来会议顺利进行。
到了下午，回忆接近尾声，大家都在讨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就是聊天的时候，海沙帮杭州分堂又派了人过来。
“副帮主，飞鱼帮攻打杭州分堂！”
巨鲸帮的各位一听都无语了。
杭州这些帮派是怎么回事？怎么个个都跟飞蛾扑火似的往海沙帮扑呢？怎么就不往我巨鲸帮身上扑？
还是他们觉得海沙帮好欺负？
他们都是傻子吗？是吗？不是吗？
铁刀会、铁剑门都已经栽在了海沙帮手里，现在又是飞鱼帮。杭州的这些帮派都是聋子，是瞎子吗？怎么就不吸取教训？
众人正腹诽，刘毅很淡定地问帮众。
“状况如何？”
“飞鱼帮帮主江飞鱼以下悉数被擒。”
“唔。这次问他们要六千两吧。”
帮众有些尴尬。
“呃，副帮主，江飞鱼明确表示他们没钱，有钱也不会听了铁刀会的蛊惑铤而走险。”
众人有些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铁刀会在海沙帮手里吃亏，这些小帮派都不知道，铁刀会也不说，完了撺掇他们来打海沙帮，让他们也吃亏。
真阴险啊！
至于撺掇的手法，这种事在座的诸位其实以前也干过，倒也不怎么陌生。
只是这样一来就便宜海沙帮了。
众人心里都有些羡慕。
刘毅挑起眉。
“没钱？没钱他想怎么样？”
“江飞鱼的意思，希望能投到本帮麾下，为副帮主效力。只是希望以后对铁刀会动手的时候，能够给他一个机会。”
众人一听哗然。
这个江飞鱼还要不要脸？没钱就可以投降么？
飞鱼帮是盘踞杭州飞鱼港的一个帮派，垄断了飞鱼港的绝大多数生意，就连海沙帮和巨鲸帮都难以插手。这下好了，飞鱼帮投靠了海沙帮，飞鱼港的归属那还用说？
众人心里的羡慕已经进化成嫉妒了。
然而这还没完。
刘毅很嫌弃地皱了皱眉，问帮众：“江飞鱼这人能力怎么样？”
众人无语，江飞鱼能力如何重要吗？重要的是飞鱼港啊！飞鱼港！
帮众很为难。他只是江湖中一个小虾米罢了，江飞鱼虽然也是虾米，个头怎么说也比他大。他有什么资格评判人家？
“属下不知。”
刘毅看向谭见贤。
谭见贤也正羡慕着呢。
“咳，江飞鱼这个人武功一般，只是水战有两把刷子。刘毅你要看不上的话，我们巨鲸帮倒可以接手。”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刘毅，都希望他把嫌弃贯彻到底。
飞鱼港可是块肥肉，谁不要谁是傻子。
刘毅是傻子吗？
他不是。
所以他摇了摇头。
“蚂蚁再小也是肉嘛。我海沙帮百废待兴，其实就是只大点的蚂蚁罢了，怎么能嫌弃别的蚂蚁呢？你回去吧，就说我答应了。”
“属下遵命！”
“把人都放出来，好生招待，让他们等我回去。”
“是！”
帮众走后，众人议论纷纷，都骂江飞鱼没骨气，说海沙帮这次占了大便宜。
正说着，那名帮众又来了。
他一天之内来往巨鲸帮数次，大家都对他挺熟了，还没说话，众人就抢着问他。
“这次又是哪一家来打？”
帮众很奇怪地看了巨鲸帮的人一眼。
这些人到底是盼着我们被打，还是不希望我们被打？
这些人好奇怪啊。
“副帮主，陈铁剑看见江飞鱼被放了出来，羡慕得不行，说不想交那七千两赎金了，也要投靠咱们。”
什么！
陈铁剑也要！
投靠海沙帮吗？
巨鲸帮众人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难不成这年头流行投靠海沙帮？我们巨鲸帮要不要也赶个时髦呢？
众人心里乱七八糟地考虑着。
刘毅皱起了眉头。
“这个陈铁剑我倒是有些了解的。听说此人脾气不好，却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怎么会跟那滑不溜秋的江飞鱼一样，也要投靠本帮呢？”
刘毅的问题也是巨鲸帮众人的问题，都看向帮众，希望他快点给出答案。
“邢堂主问陈铁剑了。陈铁剑说，他今年刚生了第一个儿子，如果把那七千两一交，他们全家都得喝西北风。硬汉也是要养家的。而且铁剑门虽然落在了咱们手里，却是被铁刀会所害。陈铁剑对铁刀会意见很大，希望投靠之后副帮主能帮他找回场子。”
众人无语。陈铁剑啊陈铁剑，你是被铁刀会坑了，但也用不着卖身给海沙帮吧？你缺钱，我们巨鲸帮也有钱，可以适量地借给你嘛。利息什么的都好说。你要报仇，我们巨鲸帮也有人手，为什么就认定了海沙帮呢？
因为陈铁剑是被海沙帮给逮住了，而不是巨鲸帮。
众人无奈。
今天的巨鲸帮杭州分堂就跟海沙帮杭州分堂似的，刘毅在这里处理海沙帮的事情，那叫一个娴熟自然，看得大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中午的时候，刘毅身边围着那一大群人的景象大家也都看见了。余杭和谭见贤对此见怪不怪，别人可没他们那么大的心。
这刘毅简直就是霸气侧漏，到哪哪主场啊！
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刘毅不知道巨鲸帮的人已经因为自己而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他还在认真地考虑着陈铁剑的条件。
“你是说，他投靠咱们的条件是要我帮他报仇？”
“是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间？”
“他说越快越好。因为他现在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刘毅哼了一声。
“本帮没有想一统杭州武林，也没那个能力。铁刀会咱们是不会动的。这件事就算了吧。”
巨鲸帮众人一听就高兴了。说了半天，原来谈不拢啊！想想也是，铁刀会在杭州本地的实力可一点都不比海沙帮和巨鲸帮差。陈铁剑提出这样的条件，他能投靠成就怪了。
众人心里一阵轻松，仿佛得到了许多安慰。
但是那帮众接下来的话却把他们推入了嫉妒的深渊。
“别啊副帮主，小的话还没说完呢。陈铁剑后来又说，他是希望副帮主能尽快帮他报仇，但他也是深明大义之人，知道本帮现在志不在此，因此只要副帮主肯接纳他，免了那七千两银子的赎金，报仇什么的可以容后再议。”
巨鲸帮众人一听就泪流满面了。
原来报仇不是重点，那七千两银子才是投靠的主因吗？
这可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还敢说自己深明大义？
狗屁！
分明就是舍不得银子。
巨鲸帮众人受到了来自海沙帮小兵的一万点暴击。
此时现场的气氛有些低迷，刘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哦，这样吗？那还不错。我同意了。”
巨鲸帮众人满怀怨念地看着他。
你同意了？
你能不同意么？
有本事你不同意一个。
刘毅听不见他们内心的声音，就算听见了也会当没听到。
帮众总算是走了。巨鲸帮众人都希望他别再来了。
今天大家受到的打击都已够多。从早上开始直到下午，每次想起海沙帮和巨鲸帮有着实力上的差距时，这个帮众就会过来打众人的脸。
啪！啪！
这真的是巧合么？
这真的是巧合。
起码刘毅认为是的。
他一开始甚至都没想让唐二坐镇分堂，是唐二坚持要这么做。
若非如此，今天的事绝不是这么个效果。
他现在发愁的是另一件事。
铁剑门和飞鱼帮的钱他都拿不到了。唐二的赏金又该怎么办呢？
干脆赖掉好了。反正这小子最近好像跟自己挺亲的。
刘毅打定了主意。
众人聊了会天，巨鲸帮众人变得意兴阑珊。最后决定趁着巨鲸帮的首脑们都在，让海沙帮的干部们明天也来杭州见一次面，这盟就算结成了。
至于现在，刘毅见大家都有些兴致缺缺，他也想回去看看陈铁剑和江飞鱼这两个刚投靠的家伙究竟是何等样的人物，就向众人告辞了。
巨鲸帮众人心里虽然老大不乐意，但此时也再无人敢轻视刘毅和海沙帮，一大帮子人一直把刘毅送到门外，直到刘毅转过街角才回去。
会聚义厅的路上，大家都默然无语。过了很久信堂堂主周伯庸才打破沉默。
“今天的局面是我的责任。海沙帮已经今非昔比，我却没能掌握到这一变化，导致大家心里都没什么准备。我回去之后一定会进行深刻的检讨……”
众人默默地听着，都不说话。
周伯庸主动承认错误，但这事能怪人家吗？
不能！
这事只能怪刘毅！
众人想到这里，忽然一齐停下脚步，一齐转过身来，数十道目光射向队伍末尾的余杭。
余杭身边的谭小玉和陈一冰都下意识地站远了些。
余杭隐隐知道这些人想说什么了。
王冲哼了一声。
“余堂主，我听说刘毅以前在你这杭州分堂待过，你怎么没把他留住呢？”
众人纷纷附和。
“是啊，你要把他留住，哪有现在这么多事？”
“你要把他留住，海沙帮都是咱们的了。”
“嘘，如今这种话已经不能说了。”
“哦……”
余杭欲哭无泪。
我当然想留他，但我留得住么？
你们受了打击，就要来我身上出气么？
他倍感压力，急中生智，忽然想到了谭小玉。
“其实本帮已经笼络到他了。”
“哦？”
众人诧异，一时间不理解他说话的意思。
余杭看向谭小玉。
众人明白过来。
谭小玉和刘毅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但这也算笼络？
这怎么像是白送呢？
“起码有了这层关系，本帮和海沙帮的关系会变得十分稳固。就算海沙帮变得强大，本帮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戈。”
余杭小声说着。
众人一听，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道理。
他们现在忧虑的已不是如今海沙帮追上了巨鲸帮，而是以后海沙帮有可能压过巨鲸帮了。
风知草也来凑热闹。
“而且刘毅看在小玉的面子上，特意将南边让给了咱们。这份诚意可了不得啊。谭副帮主，那件事你可要抓紧了。”
众人恍然，这才知道刘毅为什么把南边让给他们，原来是有这一层原因。立马围住谭见贤，让他赶紧把谭小玉跟刘毅的事落实了。
谭见贤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