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刀堂,夜。
月光洒满大地,四下里一片静寂。一条人影飞身掠入院中,淡淡的月光下,只见那人正是“魔刀”白龙。
他对院中的情形竟似十分熟悉,一连几个翻身,又掠入了另一重院落。
院中一间厢房中正亮着灯火。
白龙隐身在一重屋脊上,望着前面的灯火,沉吟半晌,终于飞身掠了下去。
他脚还未落地,房中一个声音沉声喝道:“谁!”
白龙站在那里,连动也不敢动,恭声道:“爹,是我。”
房中一阵沉默,过了盏茶时分,房中人才道:“你还敢回来见我!”
白龙头已垂下,不敢答话。
房中人道:“你回来做什么?”
白龙头垂的更低,那里还敢说话。
房中人道:“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回来避祸的?”
白龙颤声道:“是。”
房中人道:“看你如此狼狈,得罪的人定非等闲之辈。。。。。。”
他语声顿了顿,道:“究竟是什么人?”
白龙低声道:“是魔教的小公主。”
房中人失声道:“魔教!”
白龙道:“是。”
房中人叹了口气,道:“你进来吧。”
白龙面露喜色,垂首走了进去。
只见房中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坐在灯前,怒容满面。
此人正是当代“神刀堂”堂主白云飞。
白龙垂着头,叫道:“爹。”
白云飞道:“这次你若非得罪了魔教的小公主,恐怕还不会回来吧?”
白龙那里还敢答话。
白云飞道:“你师姐呢?”
白龙道:“两个月前,我们遭到魔教中人的伏击,我和师姐失散了,我也不知他去了那里。”
白云飞道:“你这次回来,可有悔过之心?”
白龙颤声道:“以前孩儿不听爹的教诲,孩儿已经知道错了。”
白云飞道:“你若真有悔过之心,就答应我一件事。”
白龙道:“什么事?”
白云飞道:“从今以后,再不准离开“神刀堂”半步,否则。。。。。。”
白龙面色一整,道:“孩儿发誓,今后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绝不会再让爹失望。”
白云飞沉声道:“爹就再相信你这一次,你若违背今日之言,我就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
就在此时,突听房门外一阵衣袂破风之声骤响。
白云飞霍然长身而起,道:“来的好快!”
白龙的面色已经变了。
白云飞一把抓起靠在墙角的金背大砍刀,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先不要出来。”
说着,他已提刀掠了出去。
只见屋门外站着四个人,是血手令主、唐琦、谢东湖和王凌波。
白云飞沉声喝道:“几位深夜光临我‘神刀堂’,不知有何贵干?”
血手令主道:“阁下想必就是白堂主了?”
白云飞道:“正是。”
血手令主道:“我们兄弟此次前来,是想邀阁下入教,不知白堂主意下如何?”
白云飞一呆,道:“入教?”
血手令主道:“不错。我们教主即将君临天下,一统江湖,只是仰慕你白堂主是号人物,所以命我等以礼相聘,邀你入教,只要你答应,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白云飞仰天一声长笑,突然一挥手中的金背大砍刀。
四尺九寸长的金背大砍刀,刀背比屠夫的砧板还厚,刀锋却薄如纸。
白云飞大声道:“我堂堂好男儿,岂能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伍?要我加入魔教,是万万不能。”
唐琦笑道:“白堂主,你何必口出恶言,辱骂本教,你只要答应加盟本教,咱们立即便是好朋友,好兄弟,令郎得罪我们小公主的事,也可以一概不究,你可要想清楚了。”
白云飞历喝道:“废话少说,动手吧!”
血手令主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突然飞跃而起,飞鸟般掠了出去,双掌已变成一片腥红,直取白云飞的胸口。
这一击就象是赌徒的最后一道孤注,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押了上去。
这一击是致命的,不是对方的命,就是自己的命。
白云飞轻喝一声,四尺九寸长的大砍刀已高高扬起,刀锋上的寒光迫人眉睫。
只看见刀光一闪,忽然间就变成了一片腥红。
无数点鲜红的血花,就象是焰火般忽然从刀光中飞溅而出,洒落大地,呈现出一幅令人永远也忘不了的图画。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美,美的如此凄艳,如此残酷!
在这一瞬间,人世间所有的万事万物,万种生机,都似已被这种美所震慑而停止。
唐琦、谢东湖和王凌波只觉得自己连心跳呼吸都似已停止,这虽然是一刹那的事,可是这一刹那,却仿佛就是永恒。
天地间本就只有死才是永恒的。
白云飞持刀在手,面色凝重。
他虽然一刀杀了血手令主,但自己也已受伤不轻。
唐琦突然大喝道:“我们一起上!”
谢东湖道:“好!”长剑出鞘,一招“平沙落雁”,内劲直贯剑尖,寒光点点,直向白云飞胸口刺去。
白云飞挥刀格挡,将谢东湖逼退,“刷刷刷”紧跟着连环三刀击出。
就在此时,唐琦和王凌波也已出手。
白云飞立成腹背受敌之势,但他尽力周旋,还可以勉强抵挡。
谢东湖和王凌波的双剑,再加上唐琦的暗器,江湖上恐怕很少有人能抵挡的住。
三十招一过,白云飞已是险象环生。
突听一声大喝,一人持刀冲了出来,却是白龙。
白龙挥刀格开谢东湖的一剑,道:“爹,你怎么样?”
白云飞大声道:“你赶快走,不用管我。”
白龙道:“爹,孩儿虽然不孝,但此时此刻,你怎能让孩儿弃你而去。”
白云飞长笑一声道:“好,今日你我父子便战死在这里。”
他语声未落,突听一人朗声道:“白兄,你放心,小弟绝不会让你死的。”
只见一条白衣人影飞掠而来,也不见他使的什么身法,便将谢东湖和王凌波的长剑夺去,又一脚将唐琦踢得翻了个筋斗。
那人白面无须,昂然而立,约有四十来岁年纪。
他看着白云飞,微微笑了笑。
白云飞本来一片迷茫,此刻一见他的笑容,面上不禁现出狂喜之色。
唐琦见那中年人面带笑容,一身书生打扮,武功偏又深不可测,一时间也不敢将恼怒现于辞色。
他笑着道:“敢问阁下是。。。。。。”
那中年人冷冷道:“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
唐琦道:“本教和阁下无怨无仇,阁下又何必多管闲事。”
那中年人淡淡道:“现在我已经管了,你们想怎么样?”
这几个字说得仍是轻描淡写,用的力气却已大不相同,但听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中气竟充沛已极。
他语气虽然平和,但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却震得耳鼓隐隐生痛,夜风萧萧中,听来更是让人心惊。
谢东湖却好似并不服气,大声道:“怎么,凭你的几句话,就想将我们吓走么?”
那中年人笑道:“你不服气?”
王凌波道:“正是。”
那中年人沉声道:“你们若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我任凭你们处置。”
寒光一闪,他手中的两柄长剑突然飞出,插在谢东湖和王凌波面前。
谢东湖和王凌波对望一眼,突然一掠而起,拔起长剑,直刺向那中年人。
二人长剑如风,刹那间已攻出两招,待他们刺出第三剑,那中年人喝道:“第三招!”
这一剑,谢东湖和王凌波已用尽全力。只见那中年人突然振衣而起,身子一侧,让过来剑,双手齐出,闪电般夹住了剑尖。
二人的双剑是何等力道,但此刻被人以两根手指夹住,竟动弹不得,他们拼尽全力,亦如蜻蜓去撼石柱一般。
那中年人道:“你们服了么?”
谢东湖和王凌波早已被惊得呆了,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唐琦笑着走了过去,道:“他们自是服了。晚辈替他们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说着,双拳微抱,恭身拜倒下去。
那中年人冷冷道:“我知道你是唐门中人,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将你那些玩意拿出来献丑。”
唐琦勉强笑道:“在前辈面前,在下怎敢班门弄斧。”
他垂首接道:“晚辈若是知道前辈乃是白堂主的好友,斗胆也不敢到‘神刀堂’放肆。”
那中年人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唐琦面色如土,额上竟渗出汗珠,急忙点了点头。
那中年人道:“你既已猜到,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唐琦竟连一个字也不敢说,抱起血手令主的尸体,赶紧去了。
直到出了“神刀堂”,唐琦才不禁松了口气。
谢东湖道:“唐老弟,此人是谁?你又何必如此怕他。”
唐琦叹了口气,道:“此人在江湖上消失了二十年,没想到今日竟会在‘神刀堂’出现。”
王凌波道:“此人究竟是谁?”
唐琦苦笑道:“提起此人,江湖上恐怕还没有一个人不怕的,他就是。。。。。。”
他突然低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谢东湖和王凌波突然全都变成了哑巴,只是脚下走的更急。
那中年人看着他们出了“神刀堂”,这才笑道:“白兄,故人前来,不请小弟进去喝一杯么?”
白云飞大笑道:“贤弟说那里话,你能来,我是做梦也想不到啊!请。。。。。。”
笑声中,二人已携手入了屋内。
魔教总坛,地牢。
淳于仇正在审问冷笑:“家师临死之时,曾托皇甫剑南将一个布包交给了你,那布包现在何处?”
冷笑虽已遍体鳞伤,但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
淳于仇道:“家师临死唯一能留给我的,就只有‘百变神功’的秘笈,你究竟把秘笈放在了什么地方?”
冷笑道:“不错。皇甫剑南交给我的,的确是‘百变神功’的秘笈,但我绝不会告诉你秘笈藏在什么地方。”
淳于仇缓缓道:“你真的不说?”
冷笑不说话。
淳于仇道:“你看着我,看着我。。。。。。”
他语声轻柔,冷笑不禁向他看了一眼。
淳于仇的眼中竟似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令冷笑的目光再也难以移开。
“说,‘百变神功’的秘笈究竟放在什么地方?”
冷笑目光呆直,嘴唇启动:“放在。。。。。。放在。。。。。。”
淳于仇柔声道:“放在那里?”
冷笑终于说了出来:“放在大堂‘一统江湖’的牌匾后面。”
淳于仇目光一收,大笑道:“任你精似鬼,还不是中了我的‘迷魂大法’。”
冷笑已清醒过来,顿时面如死灰,吃吃道:“你。。。。。。你。。。。。。”
就在此时,只见风使突然闯了进来,道:“总管。。。。。。”
淳于仇道:“什么事?”
风使低声道:“丁巡查回来了,说有要事和总管想商。”
淳于仇皱眉道:“哦?”说着,已和风使匆匆去了。
淳于仇出了地牢,来到一间密室,只见丁麟早已候在那里,面带忧色。
“丁巡查,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丁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这是皇甫剑南让我转交给教主的一封信。”
淳于仇沉吟道:“那你为何不直接交给教主?”
丁麟道:“教主有病在身,属下不敢冒然打扰,所以先拿给总管过目一下。”
淳于仇这才将信接过,只看了一半,面色已经变了。
他默然良久,道:“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丁麟道:“没有人了。”
淳于仇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不过,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
丁麟道:“是。”
淳于仇拿着信,突然闭上了眼睛,似在沉思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长身而起,走了出去。
夜,明月在天。
淳于仇站在大堂上,动也不动。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月已西斜,三更已过。
他突然大声道:“来人!”
风使飞身而入,恭声道:“总管。”
淳于仇沉声道:“传我的号令,将四十铁骑,在半个时辰之内,秘密调往练武场。”
风使犹豫半晌,道:“四十铁骑只有教主才可以调派,总管难道。。。。。。”
淳于仇淡淡道:“我让你去你就去,敢不来的,格杀勿论!教主若是怪罪下来,我自会担当。”
练武场上,剑拔弩张,四十铁骑都已到齐。
这些人的年纪都在三十左右,年轻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种毒蛇般的灵活狠毒,和一种说不出的坚冷忍耐。
淳于仇站在一处高台上,大声道:“下马!”
四十铁骑全都翻身下马,但却有三人仍坐雕鞍,动也不动。
淳于仇又道:“下马。”马上三人还是不动。
过了半晌,淳于仇一字一字道:“下马。”虽然还是同样的两个字,不过语气已重了很多。
练武场上一片死寂,那三人终于翻身下马。
淳于仇道:“皇甫剑南约教主在下个月初七,在哀牢山决一生死,我想乘此机会,将各大门派一网打尽。”
他语声微顿,道:“大家都知道,教主有病在身,不宜亲自前往,在下不才,愿代教主赴此约会。”
突听一人道:“不知教主可知道此事?”
淳于仇道:“不知道。不过,我绝不勉强各位。”
他接着又道:“不愿跟我去的,退!”
没有人退。
刚才开口的那人大声道:“我们是教主亲手训练出来的,你没有资格命令我们,我们只忠于教主。”
说着,缓缓向后退了三步。
接着,又有三人向后退。
四十个人,四十把刀。
每个人的腰畔都有刀,“呛”的一声,三十六把刀已出鞘。
剩下四人的手虽然已握住了刀柄,但只不过是握住而已。
他们的刀仍在鞘中。
淳于仇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突听一个冷冷的女子声音道:“不去就得死!”
语声未落,方才说话的那人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他的咽喉插着一朵花。
********其他三人马上就退了回去。
淳于仇抱拳道:“见过仙子。”
那冰冷的女子声音道:“你带他们先去,到时我自会在暗中相助。”
淳于仇大喜道:“如此多谢。”
他手一挥,大声道:“出发!”
刹那间,练武场上顿时走的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有风吹过的时候,也吹过了一条影子。
那人影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怀中抱着一束鲜花。
风在吹,他的长袍在飘动。
她,正是“百花仙子”百里飘香。
她就象是一个白色的幽灵,被那又冷又轻的晚风吹走,吹入更遥远,更黑暗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