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仙人飞奔而上,很快来到云霓虹渊最高处的楼阙,楼外有九级石阶,当中是一块白玉丹陛,雕刻日月星辰,这是五大仙尊议事之处,今日他们再次聚集在此,决定无妄海之行的人选。
门口守卫的仙人见到他,作揖行礼。洛仙人略微点头,快步进了楼阙。
楼内有三层,呈五星合围状,当中很宽敞,铺着一层薄薄的云雾,走在上面如同蹈雾而行。
洛仙人急匆匆走到正中,结了一个手势,楼顶突然降下一根霞光,将他包裹,他随着霞光升上去。
很快洛仙人出现在一片云海里,五边各坐着一位仙尊,身后都有十丈霞光。
其中一位仙尊身穿牙白色天师袍,戴一顶冲虚上清冠,老态龙钟,白眉低垂到胸前,目含星罗,胸有万象,身后牙白色光华直冲霄汉,让人心生景仰。
洛仙人向老仙尊稽首道:“弟子参见元尊。”
元尊道:“起来吧。”声音浑厚有力,明明是轻言细语,听起来却像是耳畔雷鸣。
洛仙人站起身,又向其他四位仙尊躬身施礼。从他右手起,依次是瑶尊、光尊、罗尊、幻尊。
东峰瑶尊,地位仅次于元尊,是一位年长的女仙,一身妃色羽衣,虽然面容苍老,神情冷漠,但看得出年轻时也是美人,她对洛仙人点头示意。
“洛仙,你的氤光珠在没在身上,给黎震送过去用一用。”瑶尊面无表情,冷冰冰的说。
洛仙人听到这句话,心头一紧,知道几位师弟比试的时候出事了。
五老峰弟子主修光剑,历经成千上万年,费九牛二虎之力,用霞光淬炼出飞剑,可以一剑化万剑,一人控剑阵,是太黄天一绝。
氤光珠是他的随身法宝,若是有人被霞光之剑所伤,氤光珠可以吸收侵入体内的剑光神通,只要伤者魂魄还在,珠到伤除。
洛仙人连忙躬身道:“遵令。”又问瑶尊,“不知黎师弟身在何处?”
瑶尊道:“云房。”
洛仙人急忙告退,往云海深处的云房飞去。他有些纳闷,黎震是北峰幻尊的弟子,瑶尊身为东峰仙尊,为何抢先开口?莫非黎震是被麟师弟所伤?
洛仙人眉头微攒,若真如此,事情就不好处理了。幻尊向来不服瑶尊,总觉得她道法神通不如自己,占着次尊的位置,名不副实,两人几次有言语冲突。
麟师弟打伤黎震,正好给了幻尊口实。麟师弟能否代表五老峰出行,有点悬了。
云房是五老峰弟子疗伤圣地,里面有无穷无尽的天地元气。洛仙人进到云房,见到黎震,被吓了一跳。
黎震的伤势远超预期,右胸有一处明显的伤口,看样子伤得很深,血迹将半身衣服染红,躺在元床上,昏迷不醒。
主峰一位师弟守护在此,见到洛仙人连忙施礼。
洛仙人二话没说,取出氤光珠悬在黎震身体上方,双手各放出一道霞光,氤光珠霎时震动不已,黎震体内不断有剑光飞出来,被吸进珠子里。
当最后一缕剑光被吸出来之后,氤光珠立时恢复原样,只是一颗平淡的绛色珠子。
黎震醒来看到洛仙人,撑起身道:“多谢洛师兄。”
洛仙人严肃的道:“只是除了体内残留的剑光,外伤还在,黎师弟莫乱动。”说完喂了他一粒丹药,又道,“正巧西天医仙堂来了人,他们的丹方很有效,我去要几粒生筋长肉的灵丹,你很快就能复原。”
“有劳洛师兄。”黎震长相粗犷,粗眉大眼,声音沙哑,客气话说出来也太好听。
“谁把你打伤的?”洛仙人又问。
“刘寄麟那家伙。”黎震气恼道。
“同门过招,何至于伤成这样?”洛仙人皱眉道。
“刘寄麟自恃东峰弟子,本次一心想出头。我剑法与他相持不下,他便用法术偷袭,我的剑光一下失去准头,中了他的招。”黎震越说越气,恨不得爬起来再打一架,他身子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冒冷汗。
洛仙人劝慰道:“莫说你们,就算我亲自下场,比试之中,心头一急,难免也会拿捏不准轻重。一花分五瓣,结果自然成,我们虽分五峰,本属同门,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师弟不要想太多。”
黎震脸色好了一些,顿了顿,又道:“就算一时失手,差点要了我性命,我咽不下这口气。偏偏瑶尊时常偏袒东峰弟子......”
洛仙人笑道:“瑶尊有时对其他弟子说话重些,不过总有她的道理,几位仙尊尚且没有说什么,我们更不便多言。师弟不必担心,今天五位仙尊都在,必定给你一个说法。”
黎震情绪逐渐平复,心静则神清,他开始感受到千丝万缕的灵气进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伤口的疼痛逐渐减轻。
云房本是五老峰重地,以中峰为中心,方圆数千里的天地之气都汇聚在此,于修行大有裨益,普通弟子一年半载没进过两次。
黎震赶紧坐起身,运起玄功,不断吸收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所以这次对他而言,倒有点因祸得福。
“师弟好生疗伤,我先去云海看看,待要到灵丹再过来。”洛仙人见他已无大碍,起身告辞。
出了云房,洛仙人觉得此事值得推敲,今日比试的四名师弟,单论剑法造诣,西峰张师弟略胜一筹,刘寄麟师弟可以排在第二。
就算他不能轻松胜过黎震,也犯不着偷袭,毕竟元尊三票加上瑶尊一票,已经四票在手,哪怕其他三尊都投了别人,四比三,稳操胜券,何必给自己挖坑呢。
刚才在云海上看瑶尊的神色,麟师弟必然被押到思过崖,元尊让自己调查此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需听听麟师弟说些什么,才能还原此事始末。
洛仙人回到云海,五位仙尊正在争执,只听幻尊怒气冲冲的说:“瑶尊,我且问你,此事发生在你我眼前,在座诸位都是亲见,还需要查问?刘寄麟行事狠辣,倒是颇有其师之风。”
幻尊身形十分高大,又有些微胖,站着便如一座山一样雄伟,一袭灰褐氅衣,一顶星月法冠,此刻面红耳赤,情绪很激动。
瑶尊闻言,霍然站起来,声色俱厉道:“幻尊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我教唆弟子下手伤人?技不如人,认个输就算了,偏偏又输不起,果然是幻尊门下的高足。”
幻尊面色变黑,强忍怒火,道:“今日比试的是剑法修为,若是比试偷袭耍诈,北峰自愧不如。”
瑶尊大怒:“五老峰行事,向来要把道理说清楚。你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把刘寄麟打到思过崖。刘寄麟再有错,是我东峰的弟子,不用别人越俎代庖。”
元尊见他们越说越没边际,沉声道:“都住口。”
瑶尊、幻尊只好收起怒气坐下,两人都是瞪着对方。
“洛仙,黎震伤势如何?”元尊问道。
“已无大碍。”洛仙人回道。
“你去思过崖看看你麟师弟。”元尊吩咐道。
榻云阁内,胡一摸与麻石桥的岑师兄一见如故,交谈甚欢,时不时瞟一眼楼上,秦氏姐妹在楼上房间休憩,凭阑品茗,观看云海奇观,邝骜、张二狗早已溜出去四处闲逛。
他们顺着山峰飞行,一路闲逛,五老峰不如大青山雄伟,但更为险峻,别有风味,有时遇到五老峰师兄弟便寒暄两句。
九尾这两日受了一番惊吓,罗浮幽谷中甚至吓到藏进包袱,到五老峰之后紧张情绪总算松弛,趴在邝骜肩头观云赏雾,啧啧称赞。
忽然,他们看到山上有一处地方与众不同,并无云彩霞光。
两人飞近一看,原来是一块洁白如玉的绝壁,一位白衣仙人面朝石壁,盘膝而坐,此人正是刘寄麟。
他背上有七八道血痕,后背衣裳已经破成碎片,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邝骜正要相问,突然一道鞭子从天而降,狠狠抽在刘寄麟身上,啪的一声,背上又多了一条鞭痕,他任凭鞭子抽打,咬紧牙关,哼都没有哼一声。
邝骜见他凛然不屈,似乎心有不甘,猜他必然有心结,拱手道:“鞭子抽得越狠,心中执念越重,道友小心魔障。”
刘寄麟闻言身躯微动,道:“我误伤同门,百口莫辩。”
误伤同门?看来是五老峰的仙尊处罚此人。邝骜道:“既成事实,无心之过,全力挽救,争取谅解,在这里挨鞭子有屁用。”
刘寄麟顿了顿,心有所悟,忽笑道:“都说紫云城全是穷凶极恶之人,我看传言未必可信。”
邝骜恼道:“这话是谁说的?简直是赤裸裸的诋毁。”
他忽又想起麻衣宗主也说过类似的话。老嬷嬷凶神恶煞,一副打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医仙堂一边治病卖药,一边修炼摄魂法术,五老峰养麒麟镇山看门,紫云城捉到麒麟直接宰来吃了,除了殿君,其他人似乎都一身坏脾气,难道紫云城口碑真的不好?不行,我这次要把口碑扭转过来。
刘寄麟忽问道:“两位师兄此行是为无妄海之事。”
邝骜笑道:“正是,你是五老峰的人选。”
刘寄麟奇道:“师兄如何知晓?”
邝骜笑道:“起先我问洛师兄,他没有明确说是谁,我猜还没定好人选。你提起此事,自然就联想起来。”
刘寄麟赞道:“师兄是个有心人。”又略带沮丧道,“本有机会与师兄同行,如今误伤同门,只怕不能了。”
邝骜一听来了兴趣,当即让刘寄麟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原来他与师弟斗得正酣,本无心伤人,师弟忽然像是中了邪,剑锋一偏,身体前倾,被他的剑光刺了个窟窿眼。
邝骜略作梳理,心头已有个大概,笑道:“常言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刘寄麟道:“愿闻其详。”
邝骜分析道:“你退出角逐,谁能胜出,谁就有可能使坏。”
刘寄麟道:“除了我,西峰的张师兄最有希望,不过张师兄与我关系不错,不会给我使绊子。”
邝骜想了想,道:“谁最不希望你出行?”
刘寄麟愣了愣,没有回答。
张二狗听他们说得云里雾里,四处东张西望。
他们没有注意到,山顶云层上有一位仙人正在聚精会神听他们交谈,听到这里,转身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