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城东门外,一块飞石上坐着两个人,正是胡一摸与张二狗,相谈甚欢。
医仙堂分医堂、药堂、内堂。顾名思义,医堂看病问诊,主治仙人们打架斗殴、法宝误伤引起的内外伤,或者功法出错引发的内息紊乱,阴阳失调等症状,药堂除了根据医堂开出的方子配药炼丹,还会练各种有助于修炼的灵丹妙药售卖,价格不菲,内堂处理内部事务或对外关系,总领医仙堂。
因为胡一摸平时游手好闲,所以无妄海之行,内堂挑中的第一人选就是他。
醉仙楼分内厨、外堂与账房,职如其名,无需多言。张二狗是内厨的墩子,因为平时表现不错,老嬷嬷特意点名,由他代表醉仙楼参与此事。
“神暮殿派出的是邝骜。”胡一摸嘿嘿笑道,三角眼中闪着精光,“这小子本事一般,心眼倒是不少。大青山灵药无数,他每次只拿一两样十来支出来,待价而沽,细水长流,让我不好砍价。”
“神暮殿就两个人,不派邝骜,难道何君来亲自出马?”张二狗个头不高,一身腱子肉,他几乎不会伤病,也不吃补药,所以不关心医药之事,憨笑道,“我一年到头在厨房里待着,一身油烟气,正好可以出来走走。”
“我猜长生谷、麻石桥、五老峰的老人都不会出马。”胡一摸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思忖道,“老家伙们都奸猾得很,不愿意被此事牵扯,让我们去背锅。”
张二狗抖了抖手臂上的肌肉,道:“咱们只管把此事查清楚,管他们派出的是谁。”
胡一摸嗤笑道:“你真以为龙神是请咱们去调查此事的?”
张二狗不解的问道:“不是去调查此事,难道请我们去喝酒赌钱?”随即又摇摇头,“我可没钱去赌,老嬷嬷说只要我敢赌钱,就把我手脚砍断,她说得出做得到。”
胡一摸嘿嘿笑了一会儿,道:“龙神只怕已经查出端倪,此番叫我们前去,只是做个见证而已。”
张二狗一愣,挠挠头,道:“管他的,只要不是去赌钱就行。”
胡一摸不禁摇头,大约觉得张二狗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胡一摸看看张二狗,又问:“二狗,老嬷嬷的九天真火你学到了几成?”
张二狗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我笨得很,修为还没有到太结境,九天真火只能发挥五成威力。”
胡一摸没有跟张二狗交过手,原本以为他一个墩子修为不会高到哪里,没想到这个憨厚老实的家伙修为竟然不逊于自己,他对老嬷嬷更加佩服,不愧是紫云城里的“鬼见愁”,连首席医仙都要让她三分。
胡一摸笑道:“五成威力够了,能抵挡的人不多。”
两人说笑间,邝骜驾着金光从天而降,落在飞石顶端,衣袂飘飘,神采飞扬。胡一摸与张二狗跟他一比,简直是相形见绌。
“邝少君,你迟到了,得罚一罚。”胡一摸笑着说。
“罚什么都行,不过有言在先,我可没带钱。”邝骜走到两人跟前,笑道,“你是医仙堂的财神,这一路上有什么花费你先垫着,等到了无妄海找龙神要账。你花两百个通宝,跟龙神要两千个,龙神财大气粗,估计还觉得你要少了。”
胡一摸哈哈大笑:“少君深知我心。”
张二狗跟着傻笑:“少君当真会算。”
邝骜又道:“别少君少君的称呼,你们又不是不清楚神暮殿的情况,就殿君跟我两人。路上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胡一摸点点头,捋着山羊胡子,摇头晃脑道:“我年纪最长,二狗次之,骜老弟最年轻,我就忝为两位的兄长。”
邝骜抱拳恭肃道:“胡老哥,二狗兄。”
胡一摸与张二狗抱拳回礼,三人皆是呵呵大笑,此番可算是紫云结义。
“咱们有缘同行,又结为兄弟,需得找个地方喝两杯,庆祝庆祝。”胡一摸提议道。
“不如去醉仙楼,昨天老嬷嬷新研究出来一个菜式,名叫熊心豹子胆,在厨房做了一盘,香味十足,我口水都流出来了,偷偷尝了一口,味道好得不得了。”张二狗建议,反正有胡一摸给钱,还有龙神这个冤大头,要吃就吃最好的。
“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现在回去喝酒,老嬷嬷还不打死你。”胡一摸眼珠一转,笑道,“我知道一处地方,风景如画,四季如春,主人做得一手好菜,关键是酒也好,咱们去喝两盅?”
邝骜奇道:“胡老哥,方圆千里还有比醉仙楼更好的喝酒所在?”
胡一摸得意的道:“骜老弟,你以为我平时只在紫云城闲逛?我为了给堂里购药,跑遍了周围数万里的地方,发现了不少好地方呢。”
张二狗眼中露出羡慕之情,看来老嬷嬷平时把醉仙楼的人管得太紧了。
于是胡一摸带头,三人破空出发。只见胡一摸身形一摇,化作一道灰烟,张二狗一跺脚,一朵蘑菇云升起,速度竟然不逊于领头的灰烟,邝骜纵起金光,紧随而行。
胡一摸卖弄神通,催动七八分法力,飞得比闪电还快,他悄悄回头一看,张二狗与邝骜紧紧跟着,并没有被落下半分,心知这二人法力都不弱于自己。
张二狗还好,毕竟他亲口说已经过了太初境,邝骜的法力让胡一摸略感吃惊,上次见到他还在道虚境界,这才几天功夫,就有如此神速的进展,实在匪夷所思。难道神暮殿何君来给他吃了大补丸?
大约飞了七八千里,胡一摸逐渐减速,落到一座山崖上,笑道:“到了。”
邝骜收起金光,四下看了看,此处山势险峻,树木稀松,山中偶尔传来鸟鸣,虽然比大青山多了一些生灵气息,却并未觉得十分特别,九尾也是一脸失望。
张二狗忍不住道:“胡老哥,这山崖上哪有酒喝?”
胡一摸笑而不语,伸出双手,两股灰烟从手中飞出,在空中交汇,形成一道符文。
他将符文往前一推,符文缓缓飞到悬崖上空,然后转了两圈,只听到轻微的开门声,山崖四周突然情况大变。
原先的山石草木如同一块幕布被掀起,幕布之下出现了一条小溪,有许多红鲤鱼在溪水里欢快的畅游,两只仙鹤拍打翅膀从溪水中飞起,三五只梅花鹿正在岸边啃食兰芝香草,看到有人来,它们并未害怕,继续埋头吃草。
小溪前面是一片斜坡,只怕有上万亩,坡上种满杏花,姹紫嫣红,灿若云霞。杏花林中,不时有小鸟儿飞起来,叽喳叽喳在林中穿行嬉戏。一阵风过,送来淡淡杏花香,让人有一种心神摇曳的感觉。如此美景,似真似幻,让人心醉。
邝骜不禁暗暗称奇,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旁边的张二狗目瞪口呆。
胡一摸不无得意的说:“杏林仙府。”说罢迈步走进去,邝骜二人随行。
只见到处处奇花异草,异香阵阵,邝骜还看到了以前卖给胡一摸的独叶参、玉灵芝等灵药仙草。莫非这些东西都是胡一摸买来之后,种在这里的?况骜心道。
胡一摸看到邝骜盯着灵药,笑道:“骜老弟大概看出来了,这些都是拜你给的仙种,逐渐繁殖起来的。”
医仙堂有些手段,竟然来这一招。邝骜暗道,照此下去,药材生意以后只怕越来越难做,好在大青山奇花异草无数,只是需得多费些心思和力气去采集,不行,下次必须提高价格,翻个十倍再说。
杏林有上万亩之多,他们漫步期间,走很许久,隐约看到有一处房舍。
“快到了。”胡一摸指指前方的房舍道。
随后,一座精巧的小院儿出现在眼前,院子不大,只有四五间房屋,一处屋顶上有一支烟囱,正冒着袅袅炊烟。
“来得正是时候,杏仙不知又做了什么美味。”胡一摸笑道,咽了咽口水。
杏仙!如此美景配上如此名号,应该是一位绝世佳人,说不定比医仙堂抓药那两位仙子还好看。邝骜不由加快了脚步。
“胡师兄来了?”院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若黄莹初啼,“这次又带来什么稀罕的仙草灵药?”
胡一摸朗声道:“我有事路过仙府,带两个兄弟过来吃顿饭。打扰杏仙了。”
“我不见外人,胡师兄难道忘了吗?”那女子嗔怒,屋顶的炊烟霎时凝结成一股烟气,朝着胡一摸冲过来。
胡一摸双手一搓,接住炊烟,笑道:“杏仙不是一直想见卖我灵药之人吗。这次我把他带来了,你不出来见见?”
邝骜听他说得有些不对,我来此是吃饭喝酒的,怎么听这话好像幽会美人来的?他随胡一摸进了院子。
“真的?”那女子惊喜道,然后满院都是杏花香味,一个婀娜的身影从厨房出来,身穿淡黄纱衣纱裙,头上簪一朵红杏,蒙着面纱,十分羞怯,低头对三人福了福,道,“请到上堂暂坐,小仙去沏茶。”
胡一摸招呼二人进到堂屋,在一张八仙桌旁边坐定。他不知道临走前首席医仙为何要让自己带他们来这里,不过首席医仙的吩咐,他照办就行了。
邝骜四下打量。堂屋正中挂着一幅图,图上一位仙人正在植树,旁边有一棵树上已经开出了几朵杏花。除了这副画和一套桌椅,再没有其他东西,显得朴素干净,冷冷清清。
杏仙捧着茶盘走进来,将茶杯放到三人跟前,手持茶壶斟茶,动作轻盈,神态娇羞,因她面上蒙着黄纱,邝骜不好意思用青光眼去察看。
“请用茶。”杏仙丹唇轻启,声音动人,“这位就是神暮殿邝少君?”
胡一摸道:“如假包换。”又对邝骜说,“骜老弟,我平时从你手里买的灵药,在其他仙山洞府采到的灵药,除了交一些到堂里炼丹所用,每次都会剩一点,送到杏林仙府来,交给杏仙培植。你一路所见都是杏仙的功劳。”
张二狗没有闲话,端起茶杯就咕噜咕噜喝个精光。
邝骜端着茶杯,正要饮用,闻言道:“医仙堂手段高明,能人众多,小弟佩服。”说罢将茶杯放回桌上,又问道,“恕在下冒昧,不知杏仙为何要用黄纱蒙面?”
杏仙莞尔一笑,道:“首席医仙说我太美了,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否则只怕很多人道心不稳,我罪过就大了。”
九尾在邝骜肩头皱了皱眉。
邝骜笑道:“若是见了仙子之面就道心损坏,那些人不修也罢,怎能怪罪到仙子头上,他们应该感谢仙子,否则再枉费几千年清修,还是一样下场。”
杏仙娇笑道:“少君说话真好听。可惜并非人人都像你这样明事理。”
邝骜迟疑片刻,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仙子能否成全?仙子能否揭开面纱,让在下锻炼锻炼道心,若是道心裂了,绝无半句怨言。”
杏仙吃吃笑道:“少君十分自信呀。”
邝骜点头道:“我是个老实人,想什么说什么,还请仙子见谅。”
杏仙吃吃笑道:“少君,与你相见,甚是投缘,若我回绝,岂不是断了缘分。”说罢放下茶壶,腰身一扭,如清风拂柳般转了一圈,然后揭开了面纱。
一副绝世容颜出现在邝骜眼前,眉似春柳,眼含烟波,面若红杏,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只叫人过目难忘,魂不守舍。
好美!
胡一摸别过头去,不敢直视。
张二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邝骜背后的开天剑,忽然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