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爷子从死亡线上几经挣扎逃了回来,现在躺在自家的床上即将燃尽油的灯似地耗着。
开了家庭病房,护士扎上点滴一种每分钟只能滴30滴左右的药,早饭后挂吊针,一直到傍晚,漫长的滴流由吴琪看护,喂他吃饭,扶他上
卫生间。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呢?”吴老爷子其声凄凄,话是能说,但需分几次说完,速度和那吊针滴落差不多,气儿明显不够用。
“爸您少说话,情绪不能太激动,大夫告诉的。”她用毛巾揩老父亲酸涩的眼泪,解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怎么也得活下去。”
“你姐从小就善良,不会得罪什么人吧?咋招来杀身之祸呢?”他对女儿突遭毒手心存疑虑,看来限制他说话很难。
他尚未从失去女儿的悲痛阴影里走出来。吴琪明白,与其说劝,不如让他去倾诉,哀痛嚎喊出来反倒更好一些。
于是她不再劝止。
专案组的韦紫凌轻轻敲门,吴琪与他认识。在医院,老父亲处于危险期韦紫凌帮她护理。
“醒着吗?”
“嗯。”
“比昨天好些吧?”
“见轻,血压忽高忽低。”吴琪说,“里边坐!”
“吴大爷,比昨天精神喽!”韦紫凌伸手摸下进针的地方左手背,觉着凉,对吴琪说,“用热毛巾盖一盖……”
“紫凌,你和邓冰谁大?”吴大爷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邓冰?邓冰是谁?”韦紫凌听来很陌生的名字。
“我姐酒店的,过去常随我姐来家,他就记住了人家。”吴琪稍稍移近韦紫凌,压低声音说,“我姐一没,酒店的人都惊鸟似的飞散了。”
“不是还有你姐夫,梅园酒店的生意始终红红火火的,不坚持下去有点可惜。”韦紫凌说。
她受高峰派遣接触吴家人,尤其是吴念梅的妹妹吴琪,属专案组的摸排、走访工作。
今天她来,是要问清一个事。此事要讲策略地提出,高支队嘱咐再三,一定要小心翼翼地问。
不然引起怀疑,易打草惊蛇。
“姐夫工作特忙,抽不开身。”吴琪说,“这几天,他一天来看一趟我爸。”
“吴大爷,姑爷对你真好。”紫凌夸赞道。
“我老、糊涂、了,那、天、就怨我、呀!”吴老爷子万分愧怍,“老了,糊、涂……”
“他老人家这是?”紫凌懵然。
“我爸叨咕快100遍啦,说那天不是留姐夫喝酒,姐夫去送她,也就不会出事……”吴琪翻译父亲语无伦次的话。
她和她又闲聊一阵,紫凌便说:“吴大爷,好好养病,我有空再来看您。”
“忙、忙去吧!”吴老爷子没忘另一件事:碰着邓冰,忙就别让她来,我挺好的。
吴琪一直送紫凌到楼下。
她说:“其实邓冰没走,酒店她一个人守着,我不敢让她来,怕我爸一见她就想起我姐,过去她俩一对一双的到场……他太脆弱,经不住刺激。”
“你做得对,治疗期间还是少受刺激的好。”紫凌伸手拦她,“留步,回去照料吴大爷。再见!”
紫凌望眼金灿灿的东西,觉得距高支队规定回队碰头的时间还早,坐线路车回去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她想走着回去。户外的空气很好,昨天的一场小雨,新鲜绿莹了这座城市,隔离带的花卉特别艳丽。
“生活中要是没有犯罪该多好啊!”她这样美好地想着,一辆卸掉棚的红色轿车从她身旁疾驰而去,那片笑声摇铃般地响着。
她看清了是韩梦和兰淑琼。当然她不十分清梦韩梦的任务,知道她不单单满大街兜风。
这一天上午的早一些的时候,“531”血案组成员刑警韦紫凌,第三次来到暂时休业的梅园酒店,找邓冰了解情况。
邓冰仍然呆在总经理室隔壁的助理办公室里,仍然守着那一深红一灰色的两部电话,内部红色的电话没人打了。
只有灰色外线电话时而响起,一些老顾客尚不知酒店发生的一切,预约订餐什么的。
韦紫凌通过这部电话,与邓冰联系,她说她正等他过来。
“您好!”邓冰接待礼节规范且讲究,微笑、客气、大方。
她穿着一条藕荷色的短裙,紧身内衣和外裙是白色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近乎半透明的耳垂挂着的耳坠亮铮铮地闪耀金光。
“你们吴总去胜美诊所美体几天去一次……”韦紫凌直奔主题,问。他尊重邓冰始终使用“吴总”的亲切称呼称死者的习惯。
“有无规律呢?”
“每月两次,15日一次,月末一次。”邓冰说,“应大夫制定的时间表,从没更改过。”
“为什么定在晚上,螺旋胡同没路灯,拐弯抹角的进出不方便呀。”
“吴总期望借助其它方法弥补缺欠,胜美虽然点胸丰乳的技术精湛,有几位注射丰胸失败和不理想的女人,点胸法完美了身形。”她碍于面对紫凌,自己有过婚变,现在是单身族,就没说丰满、柔软、自然什么的。
“你们也知道了,胜美未经卫生部门批准行医,属无照经营,白天不敢行医,晚间悄悄地做。”
“酒店还有人知道她去诊所的事吗?”
“只我一人掌握详细情况。”邓冰说,“一直是我开车接送她。”
“哦。”他问起另一个问题,“吴总同酒店员工的关系怎样,和人结过什么怨吗。”
“你们警方如此思维模式,太那个。”她一甩脑袋,直言道:“酒店不会有一个人要杀她,我敢保证。”
紫凌见她微微发怒的神态很可爱,很像自己的小妹妹,样子顽皮。
“听说吴总遇害,大家都哭了,早饭没一个人吃。”她缓慢地说,忧伤如河水般地在她脸上潺。
“每天她和全体员工一起吃饭……她人不在了,吃饭的时候我们给她备一份餐具,服务员小赵那天给她碗里盛汤,竟说:吴总,多来一勺吗?可是吴总的座位空空荡荡……小赵的一句话,揪出大家的眼泪……”
这情形使紫凌很感动,私营老板同员工处到这个份上,她的事业能不成功?
酒店能不红火?情感是一种巨大的财富啊!
也是这一天上午,高峰来到回春药业集团总经理室,拜访韦耀文。
“我知道此时提起吴念梅的事不太合适,可是为了尽快破案,请您谅解。”高峰说,“对您遭受失去爱妻的不幸,我深表难过。”
“唉,飞来的横祸。”韦耀文黯然神伤。
“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两年多一点儿的时间,真是太短太短。”
“您认为凶手为何杀她?”高峰问起吴念梅的死因。
“还不是美貌惹的祸。”韦耀文说,“她短暂的一生,完全是姣好的容颜坑害了她……”
高峰专心听他讲,留心他的表情,瞄准时机地提出他的问题。
“我们走在一起是缘分。她很满足,也很快乐。但是,罪恶、暴力拆散了我们,从此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高峰仿佛看见一只苍狼在冬日的荒原哀号,是寻找食物还是寻觅伙伴?
他感到茫然。
“酒店就餐的闲乱杂人太多,说不准哪个淫荡的目光盯住她,尾随到螺旋胡同,你们警方清楚,那条黑胡同曾发生过多起流氓强奸案……我一直担心她的安全,几次提醒,她就是不听,终酿惨祸。”
高峰不用丰富的想像力,就可推断出他所言的目的。
揭穿谎言有时你让撒谎者滔滔说去。言多语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韦耀文悬揣刑警支队长心里在想什么,他相信我的话吗?
他蓦然意识到,在刑警面前多说话是不明智、不安全的。
“她的衣服整齐,没有撕打过的痕迹。”高峰说。
“也许是个变态性魔,先杀后奸……”
先杀后奸,高峰留意韦耀文的用词,相当专业和准确的术语。
他说:“我们反复勘查,确实衣服完整。”
“她的裙扣被撕掉了……”韦耀文一口咬定:吴念梅遭色魔杀害。
“再向您请教个问题,”高峰发问:“我下面的问题是例行调查,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您妻子除您之外,还有没有较亲密的男性朋友?”
韦耀文没立即回答,略作忖量。
说:“如果高支队不把我说的当成醋意的话……的确有两个人。她的前夫戚正华,怎么说他们是原配,我不知这样说是否恰当:藕断丝连。另一个么,我不想说了。”
“为什么?”他追问。
“考虑到影响。”韦耀文表现出宽容、大度:“我宁愿尊严受到些损害。”
“我没搞懂您的意思。”
“他是您的同行。”
“噢?”高峰已猜到他指的是谁,还是装作不明白问:“谁?”
“高翔。”韦耀文说,“他们俩人,说白了是初恋。事情虽然过去了10多年,保不准旧情复萌,或是情难断。其实,我能够理解,初恋是美好的,谁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据我们了解,戚正华几年前去了南方。”
“当今通讯如此方便。”韦耀文没说的话是:他们可以电话交流,网上交谈……
“他最近回云州了。”
“是嘛!”高峰深一步问:“您认为他们俩人,谁有可能……”
“不,我怎能无端猜疑呢,人命关天的大事啊。”韦耀文拉开抽屉,“给您看些东西。”
高峰接过他递来的两张照片,是肖经天偷拍的高翔和吴念梅在帝豪酒店天堂包厢里亲密接触的照片。
“您会问这些照片的来源,涉及到它的真实性。”韦耀文先封了话题门似的,“请原谅,恕我不能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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