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你把我当成什么?”
他说:“石头!我是石匠……”
男人把女人想像成林林总总,想像成石头?
她倒不认为他蹩脚,而是带着仇恨,他要征服石头。
“可是石头也会愤怒的!”她想。
兰淑琼走进黄昏时刻的商业街,到一家餐馆吃晚饭。
点了一盘清淡木须韭菜,要了碗大米饭,刚动筷,听有人叫她:“淑琼,兰淑琼!”
她抬头面前站着位穿警服的女孩,打量一下,惊喜道:“韩梦!”
“你一进来我就端相。嘿,你越来越漂亮了。”韩梦说。她俩是初中同学,高中没在一个学校。
“一起吃饭。”兰淑琼为巧遇老同学高兴,“快把你的饭菜端过来。”
“哎!”韩梦端过一盘炒地三鲜,“你在电视广告里出现我真不敢认你,记得你又瘦又小,你妈老给你穿浅黄色长毛绒衣服,像个毛小鸡雏,绒嘟嘟的。叫声悦耳……”
她摇铃般地笑,说:“小鸡变成老鸡婆喽。”
兰淑琼叫来服务员,问韩梦:“爱吃什么,再点两个菜。”
“你爱吃什么你点,我做东。”韩梦说。
“今天你就别争了。改日你再请我。”兰淑琼说,她幽默道:“炖个我吧,榛蘑炖我。”
“炖你,我爱吃!”韩梦对服务员说,“榛蘑炖我同学。”
“对不起小姐,本店没有炖同学这个菜,倒有个新菜:大轰炸。”那个服务员很认真地说,“还有,萨达姆……”
她们两人相视开怀大笑起来。
韩梦一边揩眼角一边对服务员说:“小鸡炖榛蘑。我们开玩笑呢。”
“来两瓶啤酒。”很少沾酒的兰淑琼遇老同学高兴,要喝酒。
“有百威,蓝带……”服务员介绍啤酒品种。
“来两瓶武山湖。”兰淑琼点了地产啤酒,忽然想到戒酒令,问:“喝一点啤酒可以吧?”
“晚上行。”韩梦说,“中午喝酒,尤其着警装喝酒,抓住关禁闭的。”
兰淑琼头发精心梳成一种发式,肌肤光润、透明,同电视广告有所不同。
若问喜欢,韩梦更喜欢下镜后的她。
她说:“后来听说你考了省广。”
“终归没圆梦!”兰淑琼美丽的杏眼飘过丝丝苦梦的目光。她问:“当几年警察了?”
“哟,我警校还未正式毕业,在市刑警队实习半年。”韩梦在老同学凝视的目光中挺下胸脯,制服下与身体不同步成长的凸处,像一幅浅浮雕。
“你笑什么?”
兰淑琼并没完全制止笑,说:“我想,一个让老鼠吓尿裤子的女孩,竟当了刑警。”
“你还帮我记住那件事。”韩梦不否认,接下挖空心思寻找她的缺点、趣事,善意地报复她一下,楞是没找到。
半瓶啤酒下肚,两位女士的目光有了变化韩梦酒前要说眼里还有点什么的话,此刻目光只剩下温柔;而兰淑琼目光忧伤、幽邃,还有些凄婉。
“失恋了?”
她被韩梦的话蜇了似的,表情有了急剧的变化,悲郁的目光扫了韩梦一眼。“到现在,我还没遇上我真心所爱的人,你呢?”
“情形差不多。”
武山湖啤酒要惹祸,此刻充当尖锐的东西,恶作剧地去捅破它。
“爱的门!”她解释说,“大概谁都得到这门前来,进得来进不来呢?进来的人未必不想回头出去……梦,你走到这扇门前了吗?”
韩梦脸上的表情像暮色一样苍茫。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北大桥自杀了吧?假若自杀的话。”
“因为,我在那里放走你,从警方手中脱逃。”
“完全正确,不然就没有今天的刘红英……”
“珊珊。”他打断她的话。
“你可以这样叫。”她的嘴唇灼热,说话时有股热气扑到他的脸上,“放走我,他们处分你,你才离开警队。”
“也是,也不完全是。”
他们静躺些许时候,变换姿势躺着。
“我走了半年,回来你当起私人侦探。”
“他们没拿到证据,定不了我的罪,只能算是严重失职,也非被撵出公安队伍……我割舍不掉探案这一行。”
“我这辈子欠你太多太多。”她动情地说,“我去南方整容,只想比原先更漂亮,花多少钱都情愿。一切为了你……假若你不满意,我就去警方自首,对他们说,我就是女毒贩珊珊,我贩卖的毒品海洛因够死刑,够枪毙。但不是被肖经天放掉的,是自己逃脱的,这是与他无干……”
“珊珊啊,我知道你整容不完全是为逃避警方追捕……你这张脸的确美丽。我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他仍然怀念飘逝掉的东西,“可是,我更怀念我爱的新鲜、活力的珊珊啊!那双细长的黑葡萄般的眼睛哪里去了?”
“什么都没变,还是那张脸皮,五官稍稍作了点儿改动……”
“一件精美绝仑的艺术品,可以随便改的吗?”他深陷痛苦之中,“整容医生是刽子手,是杀人犯……”
她用一种甜蜜式的拥抱,使他慢慢平静下来。
“你和珍藏在我心深处的珊珊不一样……变了,一切都变了。”他问,“你笑靥里的那朵念梅花痣呢?”
“去掉了呀!”
“你知道你那痣有多出色,恰到好处地点缀姣好的面容上,它产生一种诱惑力……”
“因此你就不再爱我?”
“不会。”
“那女孩呢?你救出她后,你们没故事?”
“我和她的姐夫是搭档,他是很出色的警察。”
“因他是出色的警察,弹簧才下令绑了他的妻妹。”
“你们犯了致命的错误。”
“弹簧也承认,才让你救了她。”
他认为那件事情在自己十几年的刑侦警涯中微不足道。他因此成为那个被救出虎口少女的心中偶像,又获得一位处女……而感谢弹簧他们。
“女孩现在?”
“当警察,刑警!”
“选择警察职业,是否……”
“是否什么?”
“与你,或爱你有关。”
“你根据什么说她爱我?”
“任何一个被舍生忘死的男人救下的女孩,她都会……”她说到某些文艺作品的老套子英雄救美人。
在看守所里,警方加紧审讯柯凯。
高峰、廖雄、高翔在座。主审是高峰,廖雄负责记录,高翔为调查一个人出席的,因此他专心致志地听,审讯进行近两个小时他基本没吭声。
柯凯东躲西藏数日,犹如一只被豹子追杀受伤的小鹿,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他这一觉睡得是三十几岁生命中最最漫长的,长于百年似的。
两天两夜的大睡特睡,火炕的温暖,驱走寒冷的同时赶跑困倦,他死掉重生一回,垂死的躯壳涌上生命的气息,他渐渐恢复常态。
山民同他的友谊开始是他逃下山,见到一辆微型面包车,冷饿疲倦逼迫他不顾什么危险和结局……、
山民正修理突然熄火在山道上的车,他开了多年的车,娴熟的技术帮助他同山民结成友谊。
他在木板房实际是砖瓦房,内壁为保暖兼装饰镶嵌木板,他迷迷糊糊走进,或被山民拖抱进屋的,始终未到户外去。
他睡了三四天才醒,恢复到云州市中心医院小车司机的常态,他准备回家了。
“柯凯,你说你没干什么坏事,解释一下你逃跑的原因。”高峰问。
“不是和你们说了嘛,我出去玩。”柯凯从淋山河镇一上火车,他就想到早晚会坐在刑警面前受审讯,怎样应对也想好了。
他在前两个小时的审讯中,用四个字概括:百般抵赖。
“撇下单位工作,不请假,家人不知道,玩得过头了吧?”高峰说,“柯凯,你仔细想一想,我们不掌握你的证据,能下通缉令吗?能请你坐在这儿吗?”
“既然掌握证据,还问我干什么?”柯凯仍抵赖。
“你从邹文彪手里买的那把猎枪呢?”高峰单刀直入,问。
“唔,没买过。”
“请你的妻子和邹文彪的妻子来证实一下那枝枪吗?”
“是,是买过一枝猎枪。”刚才高峰的口气,柯凯敏感到这两个知情的女人揭发了他,头立即耷拉下去,“用它打了一次兔子,不好使退给他了……”
“撒谎!我们在你和舒婷姘居的住处,起获了那枝猎枪。可以实话告诉你,你老婆带我们……她证实你在家用钢锯截断的枪管。”高峰见柯凯萎靡下去,发动攻势道:“你用枪不是打兔子,而是对着一颗脑袋扣动扳机……现场找到猎枪弹壳,经鉴定是从你的猎枪射出的……邹文彪是不是你杀的?”
“我要上厕所!”柯凯额头浸出汗珠,他请求。
“不行,回答完再去。”高峰没准许,这里边是有原因的,韩梦从舒婷那获知,柯凯有个毛病,一紧张就要撒尿,撒完尿紧张随尿排泄出便平静了。
“我没杀死邹文彪。”柯凯咬牙挺着,身子微微发抖。
“邹文彪遇害的晚上,你回住处取走枪,邹文彪当时就在你的奥迪车上……”高峰继续揭穿他,“怎么解释?”
“是我杀的……”柯凯终于抗不住了,他承认道。
“带他去厕所。”高峰说。
警察带走柯凯,高峰长出一口气,点燃一支烟,得意地深吸几口,对高翔说:“这个皮赖,真难啃。”
“过去他有侦探才能,当然难啃。往下,他什么都要说了。”高翔说,“他这样人能赖尽量赖,赖不了就该把罪过往别人身上推,轻易不会认罪。”
果然不出高翔所料,解完手回来的柯凯为自己狡辩说:“是鲁正朗院长命令我杀的……”他交待说,“……有一天,鲁院长对我说,邹文彪对我们已没有用处,处理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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