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的课是中国文学史,那个老师有着花白的头发,和浅浅的散布在脸上的皱纹,他总是讲着讲着就突然沉默下去,我坐在有阳光落下的窗口,膝盖上平摊着随便一本什么画册,看光洁的纸面在阳光里跃动着耀眼的色泽。我的幻想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珊瑚岛,在海底,在蓝天,在戈壁,女孩子特有的清亮单薄的嗓音近的贴在耳际,她叫我色色,微笑着问我关于太阳的问题。
书从我的膝盖突然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猛的回头,寻找女孩子的声音,却只看到张唯沉默的眼睛,他又在课上摆动他那些希奇古怪的颜料了,我看见那些金灿灿的黄色粘在了他的手上,他好奇的看着我,我失望的摇摇头,觉得那些黄色很漂亮但是刺眼。
我转过头,才发现那张布满细小皱纹的脸正对着我,眼睛似笑非笑,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颜色,‘暮江平不动‘的下句是什么?”刚刚稀碎声响此起彼伏的班上一下儿就鸦雀无声,我看着窗外迅速消失的云彩沉默了一下儿然后悠然的说“春花满正开”这个答案显然令老师十分惊讶,他微笑示意我坐下,然后我又打开了那本画册,看到模糊的绿色、赭色、蓝色混杂的草地上点缀着红色的罂粟花,天空像要被白色的云彩遮盖,穿深色衣服戴白帽的小孩子穿行在草地上。
画上面的题目是《阿让特伊附近的罂粟》。
我从来都不知道邪恶的罂粟花原来也是可以这样的幽雅的,我脑海里反复着那句诗“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我望向窗外,看见女子淡淡的微笑,孤单而矜持樱花树落下白色的细碎的花瓣,绿色的海水翻腾灰白色的浪花,花瓣静静的落到海水中,终于消失。
张唯买了一根草莓的冰棍给我,他问我怎么回答出老师的问题。
我们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最高地方,几个男孩子在踢足球,还有几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在练长跑,冰棍有着香浓的奶味,阳光蒸发下很快弥散开来,我昂着头问他,“张唯,你说,太阳的背后是什么呢?”他愣了一下,问我,“干吗?写小说么?”我摇头,“不是,有人问我的。”“谁?是珊瑚么?”我转过头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珊瑚?”他也同样疑惑的看着我,“是你说的你高中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叫珊瑚。”“我说的?”“是。”他很肯定的说。
草莓混合牛奶的甜味让我的头微微疼痛,一个女孩子的笑容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天蓝色的连衣裙,浅黄色的发卡,乌黑的长发,她温暖而湿润的手舒展在我的掌心里,她轻声喊我色色,一遍又一遍,色色,色色,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