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楼的楼顶上。
严和欧尔麦特两人吹着风。
严斜靠着栏杆和倚坐在地上的欧尔麦特面对面。
欧尔麦特把头后抵在天台的围墙上,瘫在那儿调息。
“有烟吗?”
严斜他,道:“没有。”
“呵呵,我不信。”
“不信也没有。”
“男人怎么可能不会抽烟?尤其是我这个年纪的,生活和工作,呵呵,来两口放松自己也是正常。”
严打量他,道:“真看不出来你是会抽烟的男人。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欧尔麦特打断他,干瘦的脸颊扯出难看的笑容,“我也是个普通人。”
“no.1的普通人?”
“no.1怎么了?你对no.1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欧尔麦特屈起膝盖,抱住,道:“我是‘和平的象征’,无论是作为最坚强的男人,还是最棒的英雄,我展现给世人的必须是完美的。”
“完美的实力,完美的笑容,以及完美的信心。”
“任何软弱对我来说,都是毒药。”
“作为一个英雄,我不能为了维持住光鲜亮丽而选择私下沾染d品释放压力,酒精也会使我迟钝。”
“唯一能稍微让我感到轻松些的,好茶算、甜品算,烟也是。”
“微量的尼古丁,一口青烟,至少让我觉得还算个正常人。”
严默默地听完欧尔麦特的感慨,沉默片刻,道:“尼古丁对你的伤害比酒精更大吧?”
“尤其是……”犹豫了下,严还是开口道,“牧野之战后,你受到的创伤不轻吧?尼古丁对神经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不可逆的……”
欧尔麦特呵呵一笑:“你果然知道,我没看错你。”
严坦然承认:“都已经见过你这幅模样了,再怎么迟钝,也知道有问题吧?”
“再说,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感觉你的气息很不稳定。这对于no.1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通过这段时间相处,我更是确信,你的气息在不断衰弱。像是满是筛孔的瓶子,不停地漏水。”
“尽管你依旧是无可匹敌的no.1,但我还是猜疑这份力量称不住你的威名。”
“唯一有可能让你受损的,只有四年前的牧野之战。”
“有了怀疑,猜测的方向也有了,再想查证应该不难吧?”
欧尔麦特没有生气,反而欣赏地看着严,道:“夜眼曾和我说,你这个人看似死板,实则内里透着神秘和古怪。所以会让想太多的人放心不下。”
“但如果不去想那么多,纯粹和你相处,你反而是个顶好的友人。”
“现在看来,聪明人果然和聪明人处得来。像我,就不怎么聪明。”
严轻笑:“我倒觉得你这话是在变相夸自己,大智若愚?不够聪明的人能成为‘和平的象征’?我可不觉得莽夫能稳坐no.1这个位置。”
“哈哈哈……咳咳,”欧尔麦特大笑,捂住吐血的嘴巴,好一会才道,“夜眼说得对,你就是太让人戒备了。话里话外都透着窥探的意思。”
“对自己也好,对别人也好,言行举止间都有说不出的防备与试探。”
“你在警惕什么?”
严偏过头,迎着微风拂面。
摸了摸口袋,抖出一根烟,点上。
“呼”
“大概是责任吧。”
欧尔麦特哂笑道:“不老实的家伙的确很难让人信任。不是不会抽吗?”
严侧过脸,不解地望着他:“承担生活重担的男人都会吸两口,这不是你说的吗?我只说过我没烟,可没说过不抽。”
“我原话可不是这么讲的。还是有好男人不抽的。还有!你没烟,现在抽的是什么?”
严叹口气道:“是没有给你抽的烟,省省吧,多活两年不好吗?”
欧尔麦特一窒,幽幽道:“多活两年又如何,人又不可能长生不死。”
“至少能有时间培养个好徒弟出来,”满足地呼出一口白烟,严道,“换个话题吧,什么时候连no.1都觉得不抽烟就是好男人了?”
欧尔麦特把头靠在膝盖上,慢慢道:“至少那些不抽烟的人,内心是积极光明地面对生活的,至少他们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和恐惧,至少他们不觉得内心满载负担……”
“呼过了,一根烟而已,没必要上升到这个高度。”
随手抛过去半包烟,欧尔麦特惊讶地接住。
“想抽就抽吧。一根烟而已,我还是请得起的。”
掏出火柴盒,挑出根红磷饱满的火柴。
呲啦!
火苗燃起。
欧尔麦特定定地望着火苗出神,严也没打扰他。
快燃到手指的时候,欧尔麦特才被灼热感唤回,凑上去点了一根。
烟盒回抛给严,严反手扔回。
“送你了。”
“呼”欧尔麦特深深吸足一口,感受烟草味在肺部盘旋、充盈、鼓胀、最后弥漫蜿蜒。
“咳咳!噗”
脸憋到通红也不肯散去这口烟,却还是被肺部的不适刺激得咯血。
“何必呢?”严摇头,“强迫自己又不能真的改善什么。”
欧尔麦特出神地望着燃烧了三分之一的烟,烟头火红,滋啦滋啦地煅烧着烟草,发出细微的声音。
仿佛在聆听最美妙的音乐,欧尔麦特的瞳孔里映着烟头的火星。
“因为,被需要吧。”
“你的肺早已不适合吸烟了吧?如果不是呼吸系统也受到了重创,你也不会每天战斗时间还受到限制。体力大幅下降,是因为供氧跟不上了吧?”
欧尔麦特专注地注视烟火,像是在观赏转瞬即逝的美景。
他小声道:“不仅是呼吸系统,就连消化系统也半残了。”
“自从四年前捡回一条命,我只能用苟延残喘来形容。”
“什么no.1,呵呵。”
欧尔麦特自嘲道:“你见过靠喝流食保住一条命的no.1吗?你见过靠营养输液维持残存体力进行英雄活动的no.1吗?”
撸起袖子,露出不曾示人的大臂,上面满是针孔,有的针孔久远到已经淤黑。
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紧。
“你看,这些痕迹多么讽刺。一支药剂的价格可能是医疗一个重伤的普通人都未必用得完的数字。这就是和平的代价。”
“可笑吧?身为‘和平的象征’却是在吸着民众的血脂。”
“在医疗资源这么匮乏的时候,no.1的英雄却要靠着与民争利才能苟活。”
“一场粉饰和平的英雄活动,背后可能就是一个普通人无药可救。”
欧尔麦特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小声哽咽道:“我算什么no.1……”
严静静地听着这位no.1诉说内心的惶恐和不安,他的愧疚虽然略显莫名,但那种心怀万家的胸襟却令人钦佩。
严把吸尽的烟头一弹,再次重复道:“何必呢?”
欧尔麦特抬起头,沮丧又凝重,道:“这就是和平,无论什么年代。就算是和平时代的和平,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需要有人为此承担。”
“那么,你就打算一个人扛着整个十三区往前走?”
欧尔麦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坚定道:“和平的时代,还需要我。我还不能倒下。”
严避开欧尔麦特灼人的目光,道:“没想过找人接班?”
“……”
“你也差不多该退休了吧?”
“……”
得不到欧尔麦特的回应,严扭头和他对视,皱眉道:“你不会这么倔吧,死老头?”
这份执着似曾相识,像在哪里见过,明明走偏了路却义无反顾地往下走。
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令严心口发闷。
欧尔麦特却说起不相干的话题:“夜眼让我来试着接触你的时候,我还问过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他说,你是个值得信赖的友人。他本来也不适合充当单纯的角色,我知道他有在调侃我抱着过于天真的想法。但其实他自己也清楚”
“真正和你相处,从认可你为友人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愿意将后背托付给你。”
“自然不可能再试探信赖的好友。而我本来也不赞成试探什么的,也就抱着不隐瞒、不窥伺的念头观察着。”
严皱眉听欧尔麦特诉说,觉着话里的意味不太对劲。
欧尔麦特顺了顺稍微咳喘的气息,道:“所以我终于确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