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雨比试的日子就定在了正月初一。这一天,大周皇宫,贞元殿前,笔直的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定安门,文武百官身着盛装,恭恭敬敬地排列在道路两旁。
对于此次大典,朝廷格外重视,还特地在贞元殿前广场上搭建了求雨高台,取名为明台。这明台高约十丈,从下望去,耸立入云,十分壮观。即将登上明台求雨的,是两位朝廷重礼请来的大师。其中一位,是西域而来的活神仙薛荇,另一位则是万象门大弟子羽鸿天师。二人将先后登台,来一场求雨做法的比试。
只见长长的甬道上,从远处走来一个道士。这道士头戴紫金乌脊道冠,身披阴阳无极道袍,一派得道高人的风范,这便是号称西域活神仙的薛荇了。薛荇身后紧跟着两个紫衣小道童,一个手中捧着紫檀木盒,另一个手中的托盘上则放着笔墨纸砚。甬道两旁等候的百官们纷纷小声嘀咕,不知待会儿这道士会使出怎样的神通。
此刻,一干皇亲贵胄正坐在凤临阁中,等待祭典开始。凤临阁视野极佳,正是观赏法事的宝地。大周当朝皇帝周顺帝眯着眼睛,斜靠在宽大的龙椅上。顺帝已经年逾花甲,在毒辣的日头下不由得昏昏欲睡。皇帝左手边端坐着的是贵妃。贵妃凤冠朝服,十分端庄,虽然保养得当,依旧遮盖不了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皇帝右手则搂着近来深受宠爱的容妃。容妃手里剥弄着一颗荔枝,露出晶莹洁白的果肉。其他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都坐在一旁。
此时,薛荇已登上祭坛。他紧闭双目,神态肃穆,口中低声念着咒语,天空依然骄阳高悬,没有一丝下雨的预兆。突然,薛荇睁开双目,拿起法案上搁置的毛笔,这支毛笔比平常使用的要大上许多,众人只见他将毛笔蘸了蘸旁边的墨汁,然后在空中挥动,仿佛在画一道符咒。霎那间,毛笔撒出的墨水滴化成了一条乌龙。这乌龙从祭台上俯冲而下,在人群中穿行而过,又贴着临凤阁低飞了一会儿,随后迅速升空,在天空盘旋。众人见此情景皆啧啧称奇,心中暗暗佩服。那条墨水龙在空中飞舞了一会儿,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俨然一场大雨将要来临。
明台上带有薛字的旗帜被风吹的呼呼作响,薛荇心中踏实了许多,于是指示身边的小道童将一个木盒拿了过来。这木盒中放着的,正是他们金花教宝物乾坤图,凭借此物就能呼风唤雨,所有说这才是求雨的最关键一步。薛荇缓缓打开这个精致点木盒,不由得吃了一惊,仿佛一颗心呼地坠到了深谷之中。盒中的乾坤图不见了。
薛荇在明台上失神了半晌回不过来,丢失了乾坤图,求雨失败,自己不仅丢失了成为国师的机会,更有可能因为欺君之罪被皇帝处死,想到这里,薛荇浑身冰冷。就这样呆站了半个时辰,众人见狂风吹过毫无下雨迹象,薛荇在台上也毫无动作,纷纷在底下窃窃私语。
狂风过后,太阳又重新露出真容。临凤阁上,皇帝见薛荇在祭台上呆站了半晌,心中纳闷,便叫了庆王过来问话,“俊茂啊,你推荐的这位大师的确是有些本事,不过这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仍未有雨来的迹象。朝廷摆了这样大的阵势,天下百姓翘首以盼,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
庆王李俊茂一身红色窄袖蟒袍,此刻正俯首听着皇帝问话,高挺的鼻梁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薛荇是他向皇帝极力举荐的,若是求雨祭典出了闪失,自己轻则失去皇帝信任,说不定还会受到责罚。想到这里,庆王不免心中忐忑。但他还是定了定神,答道:“父皇,这薛荇乃是西域神人,法力高强。刚才的神迹大家也都亲眼所见,还请父皇稍等片刻,定然不会有差池。”
“是啊,父皇,三弟虽说平日里有些毛躁,在这等大事上还是有心的。咱们不妨再等一等,问神求雨之事自然是急不得的。”坐在一旁的太子说道。太子一身白底金丝长袍,玉带束腰,身姿颀长,只是久病未愈,面色有些苍白。庆王瞪了太子一眼,向皇帝告退后回到自己的位子,脸色阴沉。
乾坤图,丢了。薛荇在祭台上早已失去了心神,盛放乾坤图的锦盒一直随身带着,只是刚才沐浴更衣之时才交给自己的徒弟凌雁,难道是这中间出了问题。薛荇刚想唤来凌雁问个仔细,谁知目光扫视了一圈,祭台上唯独不见了凌雁的身影。
看着祭台下整齐列队的文武百官,临凤阁上列坐的皇亲国戚,“天亡我也!”薛荇心中已是冰凉。眼见底下群臣议论之声越来越大,不知该如何收场。又过去半晌,薛荇终于无奈的唤来身边小道童,对他耳语了几句。小道童点头表示知晓,随后便跑下了祭台。
临凤台上,庆王见此情景,一颗心揪了起来,左手紧紧握住椅子上的扶手,青筋暴露。不一会儿,一个黑衣随从悄悄跑来向庆王小声禀报了乾坤图丢失的情况。庆王听到忍不住大怒,“咔”的一声,生生将扶手掰了下来。这声响惊动了其他人,未等皇帝问话,庆王便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跪地禀告:“父皇,薛荇求雨的法宝丢了,一时无法求雨,儿臣已命人去追查宝贝的下落了,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皇帝听了此话,也是一惊,大声问到:“什么,你说什么?”
庆王俯首跪地,已是满头大汗。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端王,缓了许久才说道:“罢了,怪力乱神之事,朕本来也是不信的。要不是你极力举荐这道士,也不会有今日的丑态。”皇帝怀中的容妃一副失望的神情,扭着头说道:“哎呀,臣妾还想看一场好戏呢。”皇帝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招来随身太监程敏,吩咐道:“你去,令羽鸿天师登台吧。”顿了顿,又说:“这西域的道士欺君罔上,实在可恶,必须立即处死。”
皇帝话音未落,太子连忙说道:“父皇,儿臣觉得此事蹊跷,这道士说的是否真话也未可知。万一真的是有人蓄意偷盗法宝,阻拦求雨,那么这人一定用心险恶,企图动摇我大周基业。此事不得不细查啊,父皇!”
跪在前面的庆王听到这话,略微松了一口气,却听得容妃在一旁幽幽说道:“世上万物早有定数,天意不可违。我大周朝已延续百年兴盛,圣上英明神武,深受百姓爱戴,大周基业又岂是这区区山野道士能动摇的了的。反倒是……”容妃停顿片刻,盯着庆王,继续说道:“现如今佛道之术在我朝横行,怕是有人借此巫术之名蛊惑人心,嗣机作乱吧。”
庆王听了这话,双拳紧握,额头青筋爆出,怒道:“你!……你!”
贵妃怕端王一时气恼之下做出什么糊涂事,赶紧说道:“俊茂也是心系大周社稷,才四处寻访高人求雨。虽说用人有失察之嫌,不过这孩子的心意可真是好的。”
太子也起身,与端王并排,跪在皇帝面前,说道:“父皇近日龙体有恙,交待朝廷中事由儿臣酌情处置。今日之事不能全怪三弟,儿臣也未能事先仔细查问。父皇息怒,祭典之日不宜见血,还请择日处置那道士”
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此事到此为止,都不许再提。”说完便命众人回到原位,只剩端王一人仍独自跪在原地,目光阴冷。
轮到羽鸿天师登场,只见他的徒弟手持一个托盘,托盘上蒙了一层红布。羽鸿坐在高台上打坐,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那红布开始有了起伏,一个木头刻成的小人爬了出来,随后爬出了一群木头小人。这些小人有鼻子有眼,走出来后围成一圈,组成了一个奇异的阵型,那些小人也随着难陀大师念着经文,声音越来越大,令人难受,不一会儿天空乌云密布,大雨滂沱。
“好!”皇帝兴奋道:“不愧是羽鸿天师,竟能在青天白日之中召唤来倾盆大雨。此乃神人也,当封为国师!”底下的朝臣们也一齐跪拜欢呼,感恩上天赐雨。
太子始终坐在原位,没有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波澜。庆王此时已经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沈星河和苏铉并排站在台下,面色凝重。
“星河,你说这羽鸿天师是什么来头?”苏铉悄声问道。
沈星河摇摇头,双眉紧锁,他看向风临阁上,发现庆王也朝自己看过来,心中忐忑,连忙低头避了过去。他内心深知:这场求雨的比试,其实就是太子与庆王二人的皇位之争,现在看起来,是太子赢了。可是,究竟是谁偷走了乾坤图,庆王到底会如何反扑,沈星河心中忧虑地想着。
是夜,将军府。看到一身疲惫、心事重重的沈星河迈着沉重的脚步回来,青青担忧地问道:“星河,你怎么了?国师的事情可有眉目?”
沈星河坐在榻上,沉沉说道:“今日羽鸿天师求雨成功,被封为国师。看来庆王与太子之间的争斗不可避免了。”
听到羽鸿这个名字,青青心中一激灵,他是万象门的死敌,不知道安万全和安丙坤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在宫廷内斗升级的局势下,自己又怎么才能保全自己。
“青儿。”沈星河突然说道:“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青青按捺住心中的疑虑和忐忑,握住沈星河的手,说道:“你说吧。”
沈星河将那晚在百花楼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青青,随后说道:“我是由庆王一手提拔,朝中之人皆知我沈星河是庆王一党。若到时候真的要在太子和庆王两方选边站,我宁愿远离朝堂,隐居山林。”
青青默默听着沈星河的倾诉,柔声说道:“你既然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我也尊重你的决定。咱们两个人,在山中耕田织布,生儿育女,也是难得的幸福。”
听闻青青的回答,沈星河将她搂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