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面具人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我是晨间草叶上的一滴露水,是雨夜溪流里的一片浮萍,来无踪影,去无痕迹。”他把头转向青青,面具下面的眼睛清澈明亮:“你们只要知道,我不是敌人,就够了。”
“啧啧,你这么说,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阿努斯质问道。
谁知这时候,面具人“扑”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白袍,他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
“不好!”青青大喊一声,快步跑了过去。她仔细查看了面具人的情况,那人呼吸急促,嘴角的鲜血还是不停地涌出来。青青跪坐下来,让面具人把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感受到他的身体灼烧一般发烫。“这样下去,他会没命的!”她急道。
“让我来看看!”看到面具人的症状,独孤扬有些诧异。他径直走到面具人的身旁,拉起他的手看了看。只见那面具人的手背上隐隐浮现出一个黑青的鬼面标记。“他中了鬼戎灵神的蛊毒!”独孤扬笃定地说道。
青青抬起头,着急地问道:“你可有何方法破解?”
独孤扬没有说话,他站起来,拿起面具人的那把乌兹钢刀,在自己的手上拉开一道口子,渗出血来。然后他又蹲下来,用力将自己的血液从伤口里挤出来,滴入面具人的口中。
那面具人的嘴唇刚刚沾到独孤扬的血,咳嗽两声就苏醒了过来。青青摸摸面具人的胸膛,已经不再发烫了。她看着独孤扬,惊喜地问道:“你用了什么办法?”
“这种蛊毒,是我们鬼戎最骇人的刑罚!”独孤扬说道。背着月光,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继续说道:“我们族中的灵神会在每个月圆之夜,为自己亲自炼就的蛊虫施下诅咒。凡是中了这种蛊毒的人,都会在三天的时间里受尽折磨而死。”
“所以,鬼戎战士在出征前,都会带上这种蛊虫汁液浸泡过的羽箭。只要敌人中箭,那么必死无疑。能够抑制蛊虫的,只有一样东西。”独孤扬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就是鬼戎王族的血。”
“不过,这种蛊虫十分难炼成,一般战场上,只有头领级别的战士才能领到三支毒箭,也只有对敌人的将领才会用上这种浸过毒的剪头。”独孤扬看着面具人的脸,目光锐利,仿佛要把那副青铜面具看穿。
“这么说的话……”阿努斯接着说道:“带面具的这个人是大周的将领咯。”他扔掉吃剩下的骨头,抓抓乱蓬蓬的头发,又说道:“可你为什么不敢揭开面具呢?想不明白。”
“敌人?哼!”面具人嗤笑一声:“现在谁是敌,谁是友?我已经分不清楚了。只有戴上这张面具,我才能躲避敌人的暗箭。”
“不过……”独孤扬欲言又止,面露犹豫的神色,他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即使是我的血,也不能将蛊虫完全驱除,这抑制的功效最长也只能维持三五年。并且,这几年时间里,中蛊的人也会常常遭受病痛的折磨,无药可解。”
听完这番话,青青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跌落到了深渊中。左右一想,只要能争取这三五年时间里,自己的修行再上几个层级,兴许还有解救的办法。想到这儿,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唉,幸亏有你们,能多活个三五年,已是我的造化了。”面具人拖着虚弱的身子,向众人做了一个长揖。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阿努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从怀里掏出打火石想把柴火点燃。
“我要去找元烈!”独孤扬拿起长枪,语气坚定地说道。
“可是,现在池州城被波流的军队包围,鸟兽不得出,你又怎么才能跑到乌甸去找他呢?”阿努斯半带嘲笑地问道。
“这……”独孤扬眼神黯淡了下来,显然他还没有计划。
“再等两三天,征西大将军一定会解围池州城的。到那时候,你就可以随我们一起出城了。”青青见到独孤扬伤感的样子,不由得安慰道。
“呵呵。”面具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征西大将军?我倒要看看,他准备什么时候出兵,怎么来破解府鬼戎对池州的包围。”
听到他这么说,青青心中掠过一丝不快,她悄悄摸了一下藏在袖兜里的玉佩,说道:“沈星河,他一定会来的!”
“哎呀!”阿努斯伸了个懒腰,说道:“他可不能再拖了。白日里我看到杨卿田的记录了,咱们所剩的粮草,还只够用上三天的了。三日之后,没有新的补给,大家就真的被困死在这座孤城里了。”
“他一定会来的。”青青看着天上的月亮,脑海里浮现出临走时,沈星河看着自己关切的眼神。
池州府衙院里,锅里煮着稀粥,做饭的厨子用一把大勺在锅里来回搅着,翻起粒粒分明的粟米来。旁边的一个盘子里摆放着已经切好片的红薯和土豆。十几个扛着兵器的守卫站在院子的门口,门外面是拿着碗等待施粥的池州百姓们。他们早已经排起了长队,每个人脸上都是急切的表情。初冬已经来了,不时有阵阵寒风刮过,人们裹着破烂的衣服瑟瑟发抖。
“怎么这几日的粥越来越稀了,每个人分到的红薯也越来越少了!”范翔站在厨子跟前,皱着眉头问道。
“啊呀!”厨子也颇显无奈:“上回带进来的粮草就要见底儿了,现下都是杨卿田计算着每日的定量,撑不了几日咱们就要断粮了。”
“铃铃!”门前的铃声响了,守卫们让开一个通道,等候多时的饥民们开始进来领粥。他们一个个都面黄肌瘦,骨如枯柴,还有些半大的小孩子,也是病病歪歪,营养不良的样子。看着眼前的场景,范翔既痛心又恼怒,正巧这时青青和杨卿田走了进来。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沈星河的增援?说好七日,今天已经是第八日了,你看看这里的饥民,他们就要活不下去了!”范翔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气,对着青青喊道。
“对不起。也许是西州出了什么事……”青青小声说道,她抬起头,急切的眼神望着范翔:“请相信他,他一定会来的。”
“哼!”范翔突然也意识到不该冲青青发火儿,可她的倔强脾气也不允许她说出道歉的话,只能扭过脸去,一句话也不说。
饥饿的阴影,就像阴鸷的秃鹰一般,在池州城的上空盘旋。每个人心里都惶恐着、不安着,鬼戎大军围城三个月,死亡的威胁从未离去。
青青他们来到池州城的第九天,天空飘起了小雪。不出一个时辰,山头上已经银装素裹。早来的这一场雪令池州百姓的生计雪上加霜,城中物资断绝,就连可用的柴火也不足了。面对这样的情况,青青也十分忧心,时不时地就拿出沈星河的玉佩摩挲着,心里默默祈祷他能快点突围。
上次在洞穴里分别后,独孤扬和面具人便暂时留在了哪里,想观察一下外面的动向再做进一步的打算。青青则每日上山为他们送粮送药,有时还会为面具人运功疗伤。虽然独孤扬的血缓解了蛊毒的发作,但他依然常常受到蛊虫的侵蚀,需要外力再加以镇定。
当天夜里,独孤扬手持长枪,银色枪头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寒的光芒。少年身手矫捷,步法轻快,手上长枪变换多端。雪花在他的枪下随风飞舞,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青儿?”独孤扬余光瞥到了站在一旁的青青,停了下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青青走上前来,笑着说:“这么晚了,你还这么用功!”
“家仇国恨未报。”独孤扬低头摸摸银色的枪头,说道:“我一时一刻都不能松懈!”
青青看着惆怅的少年,安慰道:“这事儿不能急于一时,你放心,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独孤扬很是感激,还想要说些什么,突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窘迫的样子把青青逗笑了。可随即她的笑容也止住了:“不好意思,今天的粮食就这么多了。”说罢她拿出一小块红薯。
“我知道,城中粮草早已断绝了。”面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洞里走了出来,说道:“现在城里每个人每天的口粮都有定量,我们二人未在池州军民的登记册上,所以每日都是你把自己那份节省下来才从过来的。”
“真的是这样么?”独孤扬一把抓住青青,眼神里尽是焦急。看着眼前原本俏丽的小姑娘整整瘦了一圈,不由得心疼起来。
这时候,草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几只狼从里面窜了出来。
青青吓了一跳,赶紧躲在独孤扬身后。“别怕,阿蛮不会伤害你的。”独孤扬张开手臂护着她,轻轻说道。
领头的狼正是阿蛮,上次在与波流的争斗中受了重伤,此刻它走路一瘸一拐,像是没有大好。它欢快地冲过来,伸出舌头,亲热地舔着独孤扬的手掌。独孤扬蹲下摸摸它的头,一副亲昵的样子。
“原来它们没事儿了。”苏青青放下心来,在一边说道。
“嗯。”独孤扬点点头:“我小的时候,有次父王打猎回来,带给我一只小狼,就是阿蛮。从那以后,我和阿蛮一起长大,它总是在要紧的时候出现替我解围,它就是我的守护兽。”
“哦,原来是这样。”青青若有所思地说道。
突然,阿蛮向后面的狼群低吼了一声,群狼便从草丛里叼出一只肥羊来,拖到独孤扬和苏青青面前。
“这是……”青青惊诧地指着肥羊叫道。
独孤扬乐呵地一笑:“这是阿蛮招待我们的。喂,带面具的,你也过来吃啊!”
三人用石块搭起一个简单的灶台,又捡来一些干和枯树枝。独孤扬从怀里掏出打火石,“噌噌”两声,月夜里便升起了炽烈的火焰。青青拿出随身的匕首,将羊腿切下,拔毛去皮,穿在一根树枝上,架在火上烤起来。
独孤扬把剩下的羊肉分给狼群,然后看守着火势,时不时翻转着羊腿,以免烤焦。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羊腿已经焦黄流油,散发出香气。
“好啦!”独孤扬正要用匕首片下羊肉大快朵颐。“等等!”青青拦住他,然后跑到周围摘了一些草回来。
青青掏出随身带的小罐子,把这些草放进去,再用一块干净的石头轻轻捣碎:“这是韭菜花,把它磨成蓉,搭配羊肉吃!”
独孤扬“哦”的一声,韭菜花配羊肉,的确味道清新,是完美的搭配。
面具人拿着一只羊腿,看着眼前的狼群,若有所思。突然,他转身向独孤扬问道:“我们必须得传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