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夏端着吃食回到房间时,辛久夜已经梳洗穿戴完毕,她穿可件淡蓝色的直裾,脖子上围着白色的棉质围巾,扶夏一见这围巾就明白辛久夜这是有意避讳此事,于是不多过问,安静地端上吃食就退到一边。
等辛久夜用餐结束,扶夏端来一碗汤药,辛久夜没有迟疑,干脆地喝下,然后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辛公子稍等。”扶夏立即唤住辛久夜。
辛久夜转身看向扶夏,她一直行事稳重,这次主动叫自己,一定是有要紧的事相告。
“主子让奴婢转告您,让您暂时不要离开将军府,等他办完公事,他帮你找住处。”扶夏语调平缓,言语中毫无个人情绪。
“我知道了,我就在这里等他,你先忙去吧。”
辛久夜觉得自己找房的确效率太低,高敏成要人脉有人脉,要信息有信息,关键是他很热心,不借助他的能力都感觉对不起他的满腔热血一般。受高敏成恩惠久了,辛久夜的愧疚感都快堆积如山了,高敏成无病无灾的,完全没有让她回报的机会,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辛久夜一下午都在看书,看以前未看完的哲学类书籍,提升一下自己的精神世界,顺便给自己的论文找点灵感。直到听到高敏成的声音,辛久夜才收起书籍。
“对不住,突然被公事绊住了脚,来晚了。”
高敏成一脸和煦若春的微笑表达歉意,辛久夜看着黄昏下归来的高敏成,虽风尘仆仆,但其面容却被夕阳的光辉映射出别样的光彩,辛久夜看懂了,这是温馨。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为我这小事耽搁了你办大事的时间。”辛久夜面露愧疚道。
“怎么突然又客气了?公事是事,朋友的事也是事,都要办。”高敏成神情豪迈,毫无客套之意。
“那我能帮上你什么吗?”辛久夜感觉自己再不付出点什么,都对不起近二十年的文明教育。
高敏成听辛久夜这话,神情一顿,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脸色一变,神秘莫测地说道:“暂时没有,不过以后会有机会让你表现诚意的。”
“那我慢慢等着。”辛久夜感觉高敏成话里有话,似乎他在引她入局,没有危害性的局。
“你冷吗?”高敏成的注意力被辛久夜脖子上的围巾吸引住,这围巾虽然普通,却衬得她柔弱清冷,猛然想起孟德林曾说的话,担心辛久夜因为体虚怕风而戴上围巾。
“有点。”辛久夜随口应付道。
“孟常事,不对,应该叫太史令了,他开的药你按时吃了吗?”高敏成见辛久夜以前没这么怕冷,不禁怀疑她有没有定时吃药。
“吃了,一顿都没落下。”辛久夜虽然有点抵触高敏成的瞎操心,但是内心却有阵阵暖意正在荡漾。
“那就好……明日是端午,宫里有宴席,有异国节目观赏,你可想去见识见识?”高敏成一副笃定辛久夜想去的神色,挑眉浅笑。
“既然来到都城了,肯定要去次皇宫,不枉此行,不留遗憾。”辛久夜喜色见两颊,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那你明天上午跟着扶夏学点宫中礼仪,下午打扮成我的侍女,与我及高旭一同进宫。”
“宫中礼仪?不会动不动就要下跪吧?”辛久夜面部表情瞬间收敛,脑海里立马涌现出杨延明令她跪拜的那一幕。
“节日宴席意在普天同乐,礼仪没有平时那么苛刻,只要你紧随我身后,看我脸色行事,这种情况是可以避免。”高敏成知道辛久夜的故土没有跪拜礼,她也很忌讳这个。
“为什么不扮成侍从?”辛久夜觉得还是扮男子行事方便。
“像我这种普通的官吏,带两个侍从有装腔作势之嫌。”高敏成说得心虚,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让辛久夜穿上女儿装。
“带侍女不也挺怪异的吗?”辛久夜印象中没有见过那个世家公子出门带侍女的。
“我是文官,带侍女,我只会被人说成恣意风流,不碍事。”高敏成表现出牺牲小我,成全他人的豪情万丈。
“那我明天就沾沾你的光,抱紧你的大腿!”辛久夜将信将疑,抱拳对高敏成表示感谢。
高敏成一时没听懂辛久夜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就着字面意思,脑海里幻想出辛久夜抱自己大腿的场景,画面很震撼,也有些暧昧,不由得脸色一红。
辛久夜看着高敏成的反应,猜出他在作何臆想,一手掌拍在了他的后背,佯嗔道:“想什么呢你?那是俗语,是仪仗你的意思。”
“仪仗?呵呵,原来如此,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高敏成装模作样抚了下自己鬓角,掩饰尴尬,随后故作潇洒地昂首阔步地离去。
次日卯时,辛久夜一醒来就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和印记,有所淡化,但还是得用围巾遮掩。整理好仪容后,辛久夜就跟着扶夏学习立容、坐容及行礼。出乎扶夏的意料,辛久夜学的很快,貌似她之前学过,有功底,无论扶夏说什么,辛久夜都一点就通,一举一动都很规范。
学完礼仪的辛久夜在院外溜达时,发现将军府里的下人们正在洒扫庭院与房间,洒雄黄水,以菖蒲、艾条插于门眉,悬于堂中,辛久夜向一丫鬟询问才得知,这都是端午节的习俗,于是她开始怀疑在现世,自己过的可能是假端午!
在一走廊拐角处,辛久夜发现了高旭的身影,主动与其打招呼:“好久不见!”
“辛公子安好。”高旭揖礼道。
“你家公子在忙吗?”辛久夜问得随意。
“公子他正在晨练。”
“我本向他询问一些下午进宫的事,遇见你,向你请教也是一样。”辛久夜面露微笑,态度随和道。
“请教不敢当,辛公子请说。”高旭立即拱手谦虚道。
“你觉得我办成高公子的侍从,代替你跟着他进宫,是否合适?”辛久夜说得郑重其事。
“为何要代替?”高敏成茫然不解。
“你家公子若是带两个侍从进宫,不是太高调了吗?”辛久夜学着高敏成之前的语气回复道。
“高调?辛公子多虑了,五品官员带两名侍从外出也是寻常之事,何况公子他是从四品。”高旭不知为何辛久夜有此顾虑,面上平静回答,毫无嘲笑对方见识浅薄之意。
“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辛久夜故作豁然大悟,随即垂下双眼,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辛公子还有什么疑问?”高旭见辛久夜这笑得别有深意,于是试探地询问道。
“你家公子为何不带侍女进宫?”
“这……公子他还没有收房的丫鬟。”高旭没想到辛久夜居然询问他主子的内事,于是委婉回道。
辛久夜听后,双眉一挑,眼底划过一丝幽暗,赞叹了句:“高公子真是洁身自好啊。”
高旭觉得辛久夜这夸赞言不由衷,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发觉了什么真相,顿时心头一紧,立即拱手道:“属下先行告退。”
“且慢,麻烦带我去见见你的主子,我也想晨练。”辛久夜觉得自己好几天没活动胫骨了,今天可能是个机会。
高旭见辛久夜说得认真,不似玩笑,于是带着她来到将军府的校场。此时校场内的一个圆形的高台上,高敏成正与一中年男子赤手空拳地比武,该中年男子身穿褐色的直裾,留有短须,眼神刚毅,让人不禁猜想到他青年时何等的意气风发。高敏成的余光无意间瞟到了辛久夜的身影,欲与对手速战速决,结果被中年男子一招摁地,颇为狼狈。
“爹,手下留情!”高敏成别过脸,回避辛久夜的视线,对中年男子求饶道。
“最近又去哪儿鬼混了?功夫越来越差!”中年男子的手劲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目光沉沉地看着高敏成。
“冤枉啊,最近太常寺的事务比较繁重,我都忙得脚不沾地!不信您问问我的同僚。”高敏成极力反驳,且试图摆脱对方的控制,结果弄疼了自己的臂膀。
“太常寺那闲差你什么时候当回事?糊弄你老子!”中年男子似乎动怒,加重了手劲,疼得高敏成龇牙咧嘴。
“将军饶命,儿子再也不敢了……我朋友在附近看着呢,给我个面子!”高敏成扭头见辛久夜一副看戏的神态,立即拿她当作借口。
中年男子侧头看向辛久夜,辛久夜察觉到一道犀利的视线射向自己,立即迎上,大方与中年男子对视,随后移步走近,对低头中年男子行一揖礼。
“你就是被这小子留在本府做客的平民?”中年男子放手起身,俯视着台下身着广袖长衫的白衣男子,声音平淡道。
“正是在下。”辛久夜抬头对视中年男子,态度不卑不亢。
中年男子此时近身看清了辛久夜的正脸,倏地面色一凝,眼露惊诧之色,沉声问道:“你是哪里人?”
“很远的西方。”辛久夜之前也被高敏成问过这个问题,她得保持口径一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