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午时分,一名丫鬟神色匆匆的小跑进春棠梨。
院落中央的那颗大梧桐正枝繁叶茂,伴着细细柔风,叶叶飘摇而坠,枝叶间穿过的阳光斑驳在地面,琉璃四彩。
光影打在昭合欢的小脸上,似一块羊脂白玉洒上点点金光。
角落里那颗杏树,花开到了极致,香味淡雅,扑鼻而来,别院中好似下了场冬雪,白里透红,风韵天成。放眼望去,是一树的粉蝶。
昭合欢正坐在梧桐树下的秋千上发呆,她身旁摆放着馨甜的桂花糕和清润的雨前龙井,却没心情吃,更不敢品茶。
“小姐—— 猜猜奴婢听到了什么?”
丫鬟气喘吁吁的跑来,圆润的身子上套着粗布襦裙,和左相府所有的下等丫鬟穿着一般,她的臂弯处挎着竹篮,篮子中是几本小人书。
夏荷又嫌弃的看了看这位丫鬟:“你比蛐蛐还聒噪,扰了小姐的清闲!小姐要的小人书都买回来了?”
平日里昭合欢除了教别院中的下人们练跆拳道,看医术之外,最喜欢的便是看小人书。
“买回来了,不过市面上所有的小人书都被小姐看完了,新书实在不多!”丫鬟将竹篮里的书递给夏荷,还不忘了嘱咐:“夏荷姐可不要告诉老爷是奴婢帮小姐弄来的。”
昭书轻喜欢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温婉可人,顺从乖巧,昭合萱从前便深得他的欢心,可是现在却成了他不可言说的耻辱。
若被昭书轻发现昭合欢迷恋小人书,四书五经一个字都不读,一定又要生气,他的火气不敢发泄到昭合欢身上,每次都是春棠梨的丫鬟遭殃。
“瞧你怂的,小姐是那种拉你挡抢的人吗!”夏荷瞥嘴道。
昭合欢接过小人书,粗略的翻看着,一边问:“什么事这么慌张?能让你激动的八卦消息可不多。”
丫鬟这才想起来,一跺脚道:“小姐,皇后娘娘逝世了!”
昭合欢诧异的抬头,手中的小人书因为震惊散落一地,她慌忙起身:“你说什么?”
秋千因为她的动做又开始荡起来,打碎了一旁红木小桌上的青花瓷杯,清脆的声音传入昭合欢耳朵里,她的脑袋却一片空白!
“宫中传出消息,皇后司暮晴早产,母子双亡,举国哀悼!”
“怎么会……”昭合欢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前一日还来找她的司暮晴,怎么会突然身亡?
她说有缘再见,谁曾想到再也不见?
昭合欢下一刻便想到了燕北行,难道司暮晴身亡也是因为他?他看不惯腹中燕北轩的遗子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昭合欢不得而知。
忽然,她提起襦裙往外跑。
她要进宫面见燕北行,她必须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小姐,您去哪里?”丫鬟们也提起裙边欲追上去,被昭合欢呵斥:“别跟着!”
昭合欢去了书房,左相府中只有昭书轻手持左相大人的腰牌可以出入皇宫。
她刚跑到书房门口,便看到昭书轻一脸匆忙的从书房出来,他正摆正自己的官帽,看来是急匆匆换好了官服。
“父亲要进宫吗?”昭合欢迫不及待地问。
昭书轻却没空搭理她:“是。”他抬腿正要往前走,被昭合欢拦住。
“父亲,欢儿想随你一起进宫。我听说了皇后早产,也许……也许还有救!”昭合欢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
既然消息已经传出了皇宫,十有**司暮晴的确死了。
昭书轻不耐的摆手:“容不得你胡闹!皇后早产是今早的事情,御医都无能为力,你不准去添乱!”
“为何人死后要过了头七再下葬?正是因为未魂飞魄散,便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或许皇后没死呢?”
昭合欢咄咄逼人,声音却有些颤抖。
她不希望司暮晴死,昨日她还在说要为了燕北轩,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好好生活。
昭书轻不准昭合欢去,他怕皇后的死再牵连到自己身上。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昭书轻准备斥责昭合欢时,小厮却一路小跑过来:“老爷,安公公来了!”
昭书轻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小厮身后紧跟着急促赶来的安公公。
昭书轻慌忙抱拳作辑:“安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昭合欢也识趣的退到一旁,默不作声的福身行礼。
“这不是皇上有令,咱家才匆忙而来。”安公公细长的声音萦绕在昭合欢耳旁,他有若有若无的看了两眼昭合欢。
随后有条不紊的从小面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道圣旨,捏着嗓子读了起来:“昭合欢接旨——皇上有令,宣左相府女神医昭氏即刻进宫,不得有误!钦此!”
别说是昭书轻不明白,昭合欢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燕北行找自己干嘛。
“民女接旨。”昭合欢接过了圣旨。
安公公一刻也不给喘息:“昭小姐,随咱家走一趟吧,皇上要见昭小姐。”
昭合欢望了一眼迷茫的昭书轻,随后也懵懂的跟在安公公身后离开了左相府。
她坐进安公公后面的一辆轿子,一直到了御书房,轿子才停下,安公公亲自掀开轿帘:“昭小姐,请。”
昭合欢下了马车,有些无措的站在御书房门前,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个男人,现在为何突然要见她?是因为司暮晴,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安公公又亲自开了门:“请!”
昭合欢一只脚刚踏入门槛,身后便传来小太监细长的声音:“昭合欢觐见——”
御书房里,没有宫女太监,只有燕北行一个人。
他笔直的站着,在等昭合欢。
几日不见,他好像又英俊了几分。剑眉锐眸,多了一些英姿煞爽,却也多了一些冷冽。
昭合欢心跳加速,她了解事情愿委后再见到燕北行,是说不出的陌生,亦或是歉疚。
“民女见过皇上。”她半跪,小声道。
室内是一片寂静,昭合欢垂着脑袋,等待着这份寂静由燕北行来打破。
最后她看到眼下是一双明黄色的长靴,龙袍映入眼帘,在昭合欢正出神之迹,一双大手伸到了她身旁。
是燕北行的手,骨节分明,让昭合欢不敢也不想抗拒。
她疑犹的举过自己的手,还在半空中时,男人便等不及了,又上前抓住她,紧紧握在大掌中摩挲。
昭合欢被他带起身子,跌入怀中。扑鼻而来的是熟悉的茶香味,曾让她迷恋,又曾让她抗拒的味道。
燕北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又紧紧地揽在怀中。
“你……你做什么?”昭合欢被他闷的有些喘不过去,企图推开他,不料被燕北行抱的更紧。
“朕想你了。”燕北行喃喃自语。全然不顾怀中无法呼吸的昭合欢。
不出一会儿,原先只是不安分扭动身子的昭合欢,开始拳打脚踢起来,燕北行一脸不解的放开她,才发觉她被闷的脸红脖子粗。
昭合欢贪婪的呼吸着空气,更为不解的看着燕北行。
他是想亲手害死她吗?
“对不起……”燕北行眉头紧皱,他只觉得每次事情到了昭合欢身上,自己就变得笨手笨脚起来。
昭合欢缓足了气息,才一脸疑惑的问:“皇上找我来什么事?”
燕北行拧眉:“没事,朕就不能找你了吗?”
昭合欢暗中悱恻:“皇后她……”难道他找自己来不是为了皇后的事情吗?
“她死了,母子双亡。”燕北行淡淡道,好像在阐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他的神情上看不住一丝难过,甚至惋惜都没有。
那是一尸两命,他为何如此淡然?
越往深处想,昭合欢越心冷,她声音颤抖问:“是你…也是你的手笔吗?”
他不喜欢司暮晴,司暮晴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他的,所以燕北行便害死了她?这样的推理好像并无差错。
燕北行原本泛着柔光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捏住昭合欢的下巴不悦质问道:“在你眼里,朕就是这么不堪的人吗?”
他以为司暮晴将一切解释给她后,这个女人可以理解自己。
没想到她还是把他想的这样狠毒,害死燕北轩,燕北俞,永乐帝,的确都是他的手笔,可他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他从未冠冕堂皇自己是一个善类,也自知手腕狠绝杀伐果断,可是动一个怀胎数月的女人?昭合欢未免将他想的太过不堪。
昭合欢上前一步,迫不及待问:“司暮晴为何而死?”
她还是不相信是因为早产,昨日就算从面色,她也看得出司暮晴腹中的胎儿很健康,后宫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却有这么多医术高明的御医,难道一个胎儿都保不住吗?
其实听到燕北行的怒语,她心底是松了口气的。
不是他就好……
燕北行还在因为昭合欢的质疑恼怒,他冷哼一声转身坐回到软榻上,抿茶不理昭合欢。
昭合欢走近,迫不及待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燕北行抬头:“你何时这么关心朕的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