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远大和罗上进交换了一下眼神,犹豫着没有说话。他现在正处于悲痛和愤怒交织而成的巅峰,恨不得毒杀他父亲的凶手就在眼前,以便可以采取任何足够毒辣的手段折磨对方,来减轻丧父的痛苦和安抚自己那愈发揣揣不安的心情。今夜召集了这么多人来,就是想不顾一切挨家挨户地搜查,直到找到凶手的线索为止。
罗上进清了清喉咙,道:“方队长,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但是你也看见了,我父亲,远大的爹,接连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害死,你还让我们怎么着?像没事人一样吗?嗯,我看这样,你给我们一个确定的期限,追查砒霜来源,需要几天?”
“整个乡范围内,有几家使用砒霜制造农药的工厂?中药店有多少家?”方向故意忽略掉对方的质疑,不做意气之争,只问调查范围有多大。
“工厂嘛,就只有乡上那一家。中药店倒有两家,也都在乡政府那条街上。”
“那么,两天!”方向斩钉截铁地许诺,这件事让乡派出所的民警帮忙调查一下,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最多正月初三上午,我一定告诉你们调查的结果。”
罗上进轻轻拍了拍苗远大的肩膀,那意思是询问对方的意见。苗远大出了口大气,目光从范二柱等人的面上一一扫过,低沉着声音道:“行,就两天。初三上午9点,如果你们警察还查不出凶手的线索,到时候别怪我带人挨家挨户的搜了……”
“还有……”苗远大走上前两步,与方向面对着面,道:“到时候,天王老子都别想阻止老子搜村,老子手里也有好几把猎枪。”
方向点点头,不愿与正处于极端情绪中的苗远大一般见识,只要对方这两天不要做出出格的事就行。此时爆竹声重又变得稀稀拉拉,天空中时见绚烂斑斓的烟花腾空,似乎今年过大年的喜庆全升去了天空中,留给地面这群人的,只有死亡和痛苦。也许,还有不知名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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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进,你有啥想法没有?”苗远大和罗上进不一样,他不敢面对老父的遗体,干脆啥也不管,待人都走了之后,就把罗上进叫上,一齐来到已逝的苗大福那暂时空寂无人的家里。堂屋前供奉着三尊菩萨像,居中的是观世音菩萨,专司救苦救难。菩萨下方被苗远大临时摆放了一张苗大福的照片。照片里的老人,活生生地还是生前那副阴沉黯淡的面容。
罗上进似乎也在这没有死丧气氛的空房子里暂时寻获了一丝平静,先点燃三支香,恭敬地朝神龛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在香炉中。至于究竟是在拜已死的苗大福,还是照片头顶上的菩萨,就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了。
“你是说,那女法医说的,关于二柱身上的疑点?”罗上进顺手拧开桌上放着的一瓶酒,倒了一杯,若有所思地小口喝着。
“你觉得那真是疑点?”苗远大此时一点喝酒的心思也没有。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话,那当然是疑点。不过,二柱有啥理由要害你爹?”
“是啊,我也不信。二柱害死我爹,对他有啥好处?”
“如果非要找个‘好处’出来,倒也并不是找不到……”罗上进少见的一口就将杯中还剩下半杯的酒全部倒进嘴里,然后把眉头都快皱成两截了、缩着脖子使了下劲,才把一大口白酒咽下肚去。“啊”他张大嘴长声吐了口酒气,接着说:“你看现在,当年那件血案的当事人,就只剩下你、我还有二柱。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俩也死了,知道当年那件案子真相的人,就只剩下二柱了……”
“嘶,啊!”苗远大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二柱可能就是这好几件案子的凶手?他要杀完我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然后他就高枕无忧了?”
“哼!我倒不相信二柱会是这么个打算!不过,如果非要找害死我们这些人、对二柱有啥好处的话,我只能想到这个。而且二柱从小不就喜欢看侦破推理小说吗?一直想和他爸那样当个警察,后来担了个‘奸夫’的名声,走了关系都没能当上警察,你说,他有没有理由在暗地里怨着咱们?”
“有。当然有了!这小子平常那副嘴脸,阴阳怪气地,老子就一看就觉得讨厌。”苗远大觉得罗上进的这番推测合情合理,对他几乎就叫做醍醐灌顶,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嗨!我说你啊,多动下脑子!别听人说啥就是啥。”罗上进此时说话,也没了往日那样委婉、多余的口水话,“我还是不信二柱会干出这几件杀人的案子。倒是掏了勇儿的坟,把尸骨挂在村委会楼上,像是他的性格。给我俩出个难题,想看我俩的笑话吧!”
“****的!你到底说的是个啥意思嘛?”苗远大似乎刚刚开窍的脑袋,再次成了一团浆糊。
罗上进抿了一口酒,冷笑道:“这件事到现在,算是提醒了你我。这么多年来,你自己想想,村子里的人,有几个不对咱俩怀恨在心的?就算是曹小荣他们几个,虽然还在咱俩手里得些好处,可是他们心里头的话,会不会跟咱俩说上半句?所以啊,你我在这里猜来猜去,没球得意思。当务之急,是要注意咱俩的安全,如果我料得不错,凶手肯定还会对咱俩下手……”
“难道,这个凶手其实和苗大个子一家人无关?是村子里怨恨咱们的谁,借着这个由头,进行的报复?”
“不敢说没有这种可能。不过,秦求这个人还是得留上心,我总觉得,这人现在越看越觉得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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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苗远大家门,陶慧主动提出和方向一道去秦求家接秦楚楚。方向没想到对方竟然丝毫未因刚才的事闹情绪,反倒让他还想进一步告诫对方必须依照警察办案规则查案的话一时间说不出来了。
“方向,你想过没有,犯下这件系列凶杀案的凶手,有多聪明?”路上,陶慧突然这样问起。
方向沉默了片刻,琢磨对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但捉摸不透,答道:“这个凶手,的确是我从业以来,见过的、犯罪技巧最高的罪犯了。”
“那你又想没想过,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还对刑侦知识那样精通,为啥会残杀这些人?”
方向觉得对方提出的这个问题,前后话语间的意思,似乎不怎么连贯?何况凶手为啥会杀人,这是动机问题,没有确认凶手的线索之前,何谈妄测动机?“你怕是已经有答案了吧?”
“呵呵!”陶慧轻声笑道:“我是猜测。也许因为,16年前那场血案,所留存到现在的证据,凭现有的侦查条件,已经没有查获真相的可能了。”
“你是说,凶手的目的不是为寻找旧案的真相……,不对吧?如果照你这样说,凶手为什么还故意留下旧案的线索?”
“也许凶手是想告诉我们,他杀的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哎,你别又说我妄加揣测。你想想,凶手唯独给咱们留下了旧案中的女死者刘舒婷的现场照片,可以推测凶手是为了刘舒婷,才犯下这一系列凶杀案。而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对刘舒婷与范二柱通奸的事毫不知情,在这么小小的一个村落里,这样算不算不合常理?但是凶手并没有选择通过正常途径去为刘舒婷申冤,是不是可以推测他自己也很清楚,旧案的真相已经无法通过司法途径来寻获了?所以,凶手选择了复仇,而非寻求重启旧案的复核程序。”
方向不能同意她这样全凭猜测的分析,道:“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凶手何必多此一举制造这么多的玄虚?又何必告诉我们,他是为了刘舒婷而复仇?”
“如果,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陶慧没有正面回答他提出的疑问,突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杀死一个人,比如说杀死我,就可以换回你妻子的生命,甚至,还可以令她回到背叛你之前、对你的热恋状态之中,你会怎么选择?”
方向竟被这个问题问得身子轻微一抖。这个明显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选择题,却令他说不出话来。
“胡闹!陶慧,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办案必须按照规则做事,否则,别怪我撕毁咱们的协议,停止你的侦破工作,打报告送你回你的单位去。”
“哈哈哈!”陶慧鄙夷地笑了起来,“连自己的真实内心都不敢面对的人,又怎么能试图揣测凶手的心理?如果真的给你这样一个选择的机会,我不相信你会只回答‘胡闹’两个字!凶手之所以给我们留下线索,也许,是在复仇的同时,希望在进行这场凶杀行动中,令某些因素产生变化,从而出现寻获旧案真相的转机。这,就是我对这件凶杀案侦破至今,最明确的意见了!”
方向停下脚步,严肃地盯着对方的双眼。这是他第二次这样直接地与对面这个捉摸不透的女人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交流。陶慧最后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方向在心里把从范二柱家院子里出现那只编织口袋开始,到今夜陶慧把编织袋中所装的那些物品所“隐藏的线索”告诉苗远大和罗上进,再到毒杀苗大福的凶手通过范二柱经手买来的茶叶下毒,而且陶慧如此主观猜测下毒的嫌疑人就是范二柱,这一切因素联系起来,倒真符合了“令某些因素产生变化,从而出现寻获旧案真相的转机”这个说法。事实上,从这一系列事件,可以去合理推测凶手很可能的确抱有这种心理预期。只是,如果真是这样,凶手事前又怎能料定,陶慧的言行,会成为其中重要的一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