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春在朱家吃了一顿午饭,这才想起来她姨娘还在等她,急急忙忙地赶回绣坊去,张秋兰看她迟迟不来,已经先带小八在绣坊吃了饭了,绣坊的饭菜不算可口,仅能饱腹,小八可不乐意了,嘟着嘴巴,虽然没说话,大家都晓得他不高兴。
杜若春忙跟他道歉,几个人拎着东西,离开绣坊,路上经过杂货铺,她进去买了一把芝麻种子,说是回去种芝麻去。
小八瞅见街角卖糖葫芦的,一溜烟跑过去,问人家要了一根山楂糖葫芦,张秋兰跟过去付了钱,他举着糖葫芦给他姐姐手:“给你吃第一口,不过你得给我留一颗,我也想吃。”
杜若春笑吟吟地张嘴咬了一颗下来,小八又递给他娘:“娘,你也吃一颗。”
张秋兰也咬了一颗,小八这才去吃糖葫芦。
三个人不紧不慢地赶回贺家村,今儿天气好,许多村民都来赶集,遇到了这一家子人,皆是躲得远远的,指手画脚,杜若春耳朵灵,听他们说自己是泼妇,她只笑一笑。
眼看离自己出嫁的日子也就那么两三日了,家里的元宵早就备得,搁在橱柜顶端,这个天气还没啥虫子出来,一时半会坏不了,小八每天眼巴巴地看着橱柜顶上的元宵,口水流了一屋子。
他总拉着姐姐问啥时候能吃元宵,姐姐跟他讲,要等一家人都团聚的时候才可以吃。
小八又问,啥时候叫团聚,现在他娘,姐姐,和他都在一起,不是团聚么?
姐姐总要笑一笑,摇头,她在等赵大哥回家。
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人就消失了。
书馆也说没看见人,慕容先生倒是劝她稍安勿躁,那么大个男人,不会丢的。
她便在家等着,等到了元宵节那一日,村里人一大早就赶集,有孩子的给买一盏花灯,也就几文钱,没孩子的,就买点肉食回来过节,她家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得了,只等着人来齐。
贺家村有一条小河,每年元宵节,大孩子小孩子都要来河边放花灯,小八也有花灯,不过那是他娘亲手给做的,做出了灯形,杜若春用赵泽野给的笔墨,画了几笔,小八看了很久,看出来那是一个小娃娃拎着灯蹦蹦跳跳的样子,他不高兴:“为啥不是一朵莲花啥的,怎么会是个小娃娃?”
杜若春说:“画的就是你这个小娃娃呀!”
小八被她拿手指戳了脑袋,更加不高兴了,拎着灯了无神采,这可不是他想象中的花灯。
张秋兰对他说:“有花灯给你放就不错了,要是你敢挑拣,晚上我可不让你去耍,好好在家睡觉得了。”
他把花灯藏到身后,不希望他娘夺走这盏不满意的灯,有总比没有的好。
张秋兰成功唬住了他,便挎了个篮子,拿着一柄镰刀,看样子是要上山去挖野菜,这个时候,有些野菜已经长出来嫩芽,口感最好,拿回家还能凑一盘菜,刚好今儿过节,明儿杜若春又出嫁,今晚的团圆饭应当丰盛一点。
杜若春在家收捡东西,自己寻常穿的那几身衣裳被她仔细叠好,收进小包袱里,她本来就没几身衣裳,成天穿的寒酸,收捡起来倒是很快。
还有几双新袜,一双新鞋明儿穿,一双新鞋带走,还有几块帕子,赵泽野的帕子用的是素白的底色,被她绣了一朵殷红的梅花,俗话说梅花香尽苦寒来,这是在默默地鼓励他好好读书,也不晓得他能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再看,自己好像真的没啥东西可以带走了,两个小小的包裹,当真是简陋了一些。
她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张秋兰出门后,先去了一趟张夏花家。
“姐,若春就要出嫁了,你当真啥也不送,就让她这么一个人嫁过去?”
张秋兰站在张夏花家的堂屋,问她。
“我自个都穷的要死,哪有闲钱给她送嫁,她早就说了不要这个家,本来也就是我买来的,不奉养我和她爹也就算了,还反咬一口,这种闺女我就当从没养过,今儿还要我送嫁,真好笑了!”
张夏花手上拽着几十两银子,决计不会拿出来。
张秋兰挎着篮子,她只是顺路过来问问,结果早就猜到了,并不抱啥希望,也没多失落,说:“你爱咋地咋地,若春这一嫁,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后你也别后悔,日子还长着,别和把话说死了。”
张夏花脑袋一转,三个弟弟还小,的确日子还长着,她忽地又改了口气:“我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你要我送嫁,我总得看看家里有啥咯。”
张秋兰掀眼看她,不晓得她是什么意思。
张夏花装模作样地在家找了一圈,钱是没看着,光看啥东西不值钱的,送杜若春当嫁妆了,让她也欠自己一个情面。
别人家的女儿出嫁,都是带着金子银子,再不济,也有一样首饰,管他是什么,总得有。
张夏花不舍得拿首饰出来,那些首饰都值点钱,她脑子一转,从橱柜里掏出几颗鸡子,数一数,家里还有十五颗,她取出五颗,装模作样地拿布兜给兜着,郑重其事地交到张秋兰手里:“家里穷,就这五颗鸡子,也是我一片心意,以后见了面,还是一家人,叫若春那个臭丫头别太见外,以前吵得架早过去了,我这个做娘的可不记仇,没事多回门来看看。”
张秋兰拎着兜,皮笑肉不笑地替杜若春道了句谢,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想自己笨不该来,被人用五颗鸡子打发了,还得替若春那个丫头谢谢她娘。但是她又觉得,总归还有五颗鸡子,人之间的感情还没断,兴许若春会觉得安慰一些呢。
这一袋子委实寒酸的嫁妆带回去,杜若春看得眼睛发直,张秋兰拿不准她的意思,说:“你要是不喜欢,我退回去就是,我觉得这是你娘的心意,管她多少,也比没有的好。”
杜若春对张秋兰说:“姨,我没生气,她能给,也不错,今儿咱们就吃了,不拿白不拿,谁不吃谁是傻子,我也不欠她的,她本就应该给我送嫁。”
她当即将这五颗鸡子放进火炉子里,用热炉灰盖住,烤熟了以后,拿出来,一人一个分了,小八多吃了一个,还剩一个,留在晚上赵泽野来吃饭的时候吃。
张秋兰微叹一声,吃了鸡子,挎着篮子便上山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