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香大着肚子在旁边，也哭成了一个泪人，别人看见了，都说她有良心，杜若春却莫名地鄙夷，张夏花与她非亲非故，别人家的二房都看不上大房，郑小香上赶着献殷勤，把三个弟弟全盘接收，杜若春可不信世上有这么大公无私的好女人，就连她自己，都做不到。

“若春呐，你娘也没了，我和你爹爹想搬回家里去住，弟弟们没人照看，寻常家里洒扫做饭都需要人在，以后就是我来管家了，你没啥意见罢？”

郑小香温声细语，听着都让人觉得她好脾气。

杜若春冷淡道：“那也不是我家，你问我干啥？杜家的事情我管不着，我爹喜欢和谁在一块就和谁在一块，我能有啥意见？”

“虽然你已经嫁人了，但是你爹爹心底还是希望你们能和好的，当初赶你出门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你娘在，他怕你娘再害你........”

和事老当的也太勤快了罢，张夏花刚死，家里就轮到她出面了？

杜若春懒得理她这一套说辞，从杜大山抛弃张夏花，和这个郑小香在一块开始，她就看透了些东西，原本老实巴交的一个男人也会变心，抛妻弃子，不顾几个儿子的死活，这件事让她耿耿于怀，对杜大山一贯的好感都荡然无存。

“既然张夏花死了，你又是我爹喜欢的人，又怀着杜家的孩子，杜家的事情你当然可以做主，完全不需要来问我的意见，我现在是赵家的人，管不着杜家的事情，你放心大胆地去杜家住着就是了，别人不能说你啥。不过有一点，张夏花死了，三个儿子还是杜家的种，我只需要你好好待那三个孩子，别弄得成天上我这来要饭就好，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我就感天谢地了。”

杜若春说话刻薄，郑小香心底清楚她不喜欢自己，依旧温温柔柔地笑道：“我来问问你的意见，既然你没意见，我就收拾收拾去杜家住了，孩子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我在家，自然不会让他们饿着的。”

有她这句话，张秋兰也放心下来，她倒是很喜欢郑小香，识大体，有礼节，遇事不急不躁，某一方面，比外甥女杜若春的急脾气讨人喜欢。

这段时日，杜若文带着弟弟们还上赵家来送过一回猪婆菜，按照以前的约定，杜若春付了钱。

她趁机逮住几个人，问他们在家有没有饿肚子。

杜若文摇头，说郑小香对他们很好，每天都有粥喝。

杜家穷，最近又出了这几件大事，有粥喝已经不错了。

杜若春看他们比以前胖了一点，便信了，郑小香对孩子们还算不错。

郑小香晓得杜若春不大喜欢自己，每回上她家干活，都是和张秋兰说话，问问哪里要干活，默默地干了活，去张秋兰那里领工钱，不怎么在杜若春面前晃悠，很有自知之明。

杜若春在家盯着人把地里的棚子搭起来，搭的是顶上透风的棚子，有太阳的时候，阳光能够射进来，寻常又能遮风避雨，若是冬日生了木炭，棚子里比外头暖和不知多少倍。

江萧上山几趟，按照她的要求，带回许多长了很多年的药种，药种撒下去，浇足了水，刘石头他们日日上山砍树，在空地上烧木炭，活也干的差不多了。

此时镇上才派人送来了一份文书。

来人是府衙的人，王大人派他送了个匣子过来，匣子上一缕赤色的血渍，颇为显眼，赵泽野先看见了血渍，伸手接过匣子，不让杜若春碰，取出里头带血的文书，底下一个手印，好像人濒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口气。

杜若春想拿过来仔细看看这份地契，赵泽野不给，他打开来让她看，却不让她碰：“这上面有血，还是不怕碰这个晦气了。”

那是王有财死之前留下的血，非常晦气，山里人迷信，这种东西是留不得的，得烧了。

杜若春看着地契，眉头蹙起来，看完上头的黑字，又看了一眼红色的血渍，幽幽叹气：“咱们是不是也要按个手印才算数？”

旁边的人说：“我家大人已经料理妥当，王有财按印时有人证，这一份送给赵夫人，你拿着这个去王家收地就可以了。”

不需她按手印，倒是省事了。

赵泽野把有血的匣子丢进灶膛里烧了，地契装进一个新匣子中，说：“媳妇，咱们走罢。”

江萧被张秋兰从地里叫回来，让他套上马车，送赵泽野二人出发去荷花镇。

今儿难得的出了日头，两人在马车里气氛却有点沉闷，她目光深沉，掀开帘子，不知看向何处的风景。

一只手伸来，握紧她的手，他低声说：“这会人已经死了，王家早就作了鸟兽散了，咱们去的话，至多只有他那个老爹在家守着。”

她没有杀过人，这几日却着实尝了一遍杀人的滋味，虽是前世今生的仇人，真死了，自己心底依旧如百爪挠心，五味杂陈。

还有张夏花的死，她默默地看着他们死，并没有复仇后的快感。

赵泽野似是理解她的，她一直是个纯真善良的人，不该看见这些永别，他唯一能做的是握紧她的手，让她不要害怕。

马车到了荷花镇王家，王家大门敞开，不见守门人，已经失了往日的风光，一路进去，听见零星的几声哭嚎，他们以为王家人是在哭王有财，走到大堂前，见一副躯体悬挂在堂前，如枯叶飘摇，几个老奴跪在堂前，哭的是王老爷子。

大早听闻王有财为了保全家人不被牵连，在狱中服毒自尽，王老爷子也跟着去了。

王家如今人丁衰弱，没什么子嗣，后院的妻妾早就卷钱跑了。

几个老奴见赵家夫妇过来，大概晓得什么事情，一心认定是他们害死了王有财，老奴奋不顾身冲上来，赵泽野和江萧把杜若春护在身后，一人两个，把王家的老奴打趴下。

江萧正要过去把他们绑起来，杜若春拦住他：“江大哥，他们一家人一日失去两个亲人，也是怪可怜的，让他们把王老爷子收敛下葬，赶紧离开这里罢。”

江萧瞪着地上的人，地上的人纷纷爬起来，不敢造次，按照杜若春的吩咐，把王老爷子从悬梁上放下来，用白布遮面，抬出先前就为老人准备好的棺材，连日送到后山上去葬了。

本来想与王老爷子确认地契，把钱给他，现在王家不剩什么人，杜若春看着空荡荡的王家宅院，前世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一草一木都记着，她随意走了一圈，对赵泽野说：“拿那些银子给王老爷子修个墓碑罢。”

王有财她不管，王老爷子还不算那么坏，她觉得钱在手上没给出去晦气，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花钱。

赵泽野马上出去找来修墓碑的人，让他们立刻着手修墓碑，钱一次性付清。

他们离开王家老宅，来到王家的园子，园子中还有守园人，杜若春拿出自己的地契，给这些人看，说：“王有财把园子卖给了我，有王大人作证，以后这是赵家的土地，你们可以选择留下来继续干，也可以选择离开，离开的人，我会给一笔钱让你们安安心心地走。”

她不喜欢说废话，上来直奔主题，园子里的工人寻常没有被王有财善待，这会想走，又想问她会给多少钱。

“你们若是想走，每人我给五十文钱，若是留下来，好好干活，我给的工钱不会比王有财低，只会比他的高。”

她说。

工人们心动了，不晓得这个新主顾是说的真的还是假的，这年头找个活干不容易，在这只能勉强糊口，但是走了，就啥也没了，得饿死。

赵泽野低声对媳妇说：“给的也太多了，这个园子有几十个人，哪里够？”

她说：“这些人都是被王有财剥夺了土地的可怜人，现在咱们买了王有财的土地，多给点银子算是积德罢。”

对可怜人宅心仁厚，倒是她的风范。

赵泽野不再劝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