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一一便带着“悲天悯人”的情怀,一面跟着魏尔瞻学习医术,一面按方配药,等着赚银子。
苏明琨急得嘴角冒泡,才好不容易选定了掌柜。此人名叫尤七,看上去其貌不扬,身上的长衫,也半旧不新,敝败异常。胜在袍衫干净,修补处针脚平整。
苏一一在门帘后瞧了半天,也没有瞧出此人有甚过人之处。若放进人堆,大约难以从中把他分辨出来。
她忍不住奇怪地问苏明琨:“三哥,此人真是干过掌柜么?”
“怎么不真?只是人品实在不怎样,拐了离城太守的姨太太私奔,结果被追得如丧家之犬,不得已才逃来大周。”苏明琨早已把他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
“这人胆子好大!”苏一一瞠目。
一个掌柜,居然敢和当地土皇帝般的太守大人叫板,只这份胆色,便不是普通好**之徒能具备的。
“那你还敢用他!”梁炳乾怫然色变,“这样的人,谁知道会……”
“如若不然,你倒是请个掌柜来呀!”苏明琨无奈地苦笑,“你我三人,俱不及弱冠,前阵儿来的,都是客大欺主的货色。若非这位走投无路,你当他肯屈就咱们这间小铺子当掌柜么?人家从前可是大陈魁离城分店的大掌柜!”
大陈魁是南陈最大的商行,几乎在南陈各地都有分店,垄断了南陈境内大部分的生丝、盐茶、瓷器生意。只这三样,大陈魁的大掌柜,便稳稳地在南陈与一般的官绅平起平坐。
若说生意,倒还是在南陈的地位更高些。但见着太守,仍要点头哈腰陪小心。平日的孝敬,更是要打点到位。
饶是如此,苏一一仍听得十分心动。要知道,这盐茶、丝绸及瓷器,再加上当铺和钱庄,那可是后来徽商和晋商发家致富的基础行业啊!这尤七既见过大陈魁的大场面,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至于带人私奔……在她眼里,还觉得浪漫呢!
况且南陈近海,日后再加上海运,绝对可以富可敌国。
“好,就用他了!”苏一一当机立断。
这样的人才,哪怕心术再不正,只要有合法的协议,条条框框给他规定死了,不怕他翻出手心儿。
商不压官,苏家有人在朝为官,有人下海经商,百年世家大族在当地的影响力,实在可称是影响深远。真要到了苏家人被外姓人欺负的当口,那位多年不问事的老祖宗,可就能使出雷霆手段了。她老人家可是响当当的一品国公夫人,连进宫给皇后请安,也不需要下跪的。这份尊崇,一般人可是望尘莫及的。
“可他……带人私奔……”梁炳乾吃吃地反对。
“那只是私人小节,殊不知他与那知府那小妾是情投意合?若真是如此,我倒要说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苏一一慨然地挥了挥手,“便是他了,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人家的私事便由得他,咱们去管他做甚么!”
苏明琨神情微动:“九妹既这样说,便这么定了。明儿便拿了文书填妥,咱们过两日开张!”
“如此甚好。”苏一一喜道。
他两人一吹一唱,根本不顾梁炳乾几番欲言又止。偏是在他初初开口,便默契地抢了他的话头。
耳边听得茶盏盖子碰撞的声音,苏明琨才与苏一一相视一笑。梁炳乾还待再劝,苏一一却已凑到他的耳边:“炳乾哥哥,二对一哦。”
果然苏明琨也是只小狐狸,和她配合得天衣无缝。古人最重情谊,这一番知遇之恩,哼哼……不怕这尤七不肝脑图地以报!
梁炳乾只觉得一阵轻风吹来,脑子里只想了一个词:吹气如兰。哪里还来得及反对,袖子微紧,已是被苏一一拉着朝门口走去。
三人出了里屋,与尤七正式相见。观那尤七虽是其貌不扬,一双眼睛却极是锐利,便知是个角色,手底下怕有些功夫傍身的。要不然,他们在里间好些话,他便不会听得入神。
尤七却是一脸惊奇,万想不到一锤定音的小东家,竟然是如此之“小”。
“尤掌柜的,一一制药从今儿起,就全拜托您了。平日无事,我三哥会常来瞧瞧,却不会干涉店铺里的日常事务。销售及利润一月一报,额外有事也可随时找我三哥。”苏一一的脸上,却十分严肃,全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
尤七有种错觉,仿佛眼前站着的,并不是衣饰无奇的小孩子,而是大陈魁的大掌柜。一时间,他有些恍惚,下意识里便已答了话:“是,请小姐放心,蒙小姐倾诚相待,尤某定当竭诚以报。”
直到一番话说完,才觉得自己要效忠的对象,只是一个六岁的女娃,不觉有点尴尬。
苏一一却仿佛不曾瞧见,只从自己的书袋里取出了“合同”。她读的虽不是法律,但在现代也见过了无数的经济合同,穷两天时间挥就的这份契约,自然条理清晰,债权债务关系明确。
“原来九妹已备下了,我还去央人抄录了一份呢!”苏明琨看着那张用蝇头小楷密密写成的契约,忍不住诧异地挑眉。
“三哥瞧瞧,还有什么遗漏的?尤掌柜若有相异的意见,不如也一并提出来,另行抄录一份便是。”
苏明琨粗略看了一遍,深觉惊奇:“九妹的字,进境神速。”
苏一一扮了个鬼脸:“被四哥笑话了一场,再不拼了命地练字,又不知该被他怎么羞辱了!”
“竟是小姐的字!”尤七惊奇更甚,他以为这是苏家长辈备下的,谁知道这小女孩看似年纪不大,一手字竟极是老练,“这字,倒有君体的神韵。”
苏一一展颜:“我习的,便是君体。”
“君大家是我南陈书法大家,不想大周也有人习君体!”尤七欣然的神色,让苏一一更觉君如玉在南陈地位的超然。
难怪人人都拿君如玉来鞭策自己呢!
条文拟得十分完备,尤七和苏明琨都没有什么意见。况且见她已备了一式三份,想来胸中早有成竹,便爽快地签了字画上押。
“这个中人……”苏明琨颇费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