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杨柳村周围出现几个“闲人”。到傍晚时分,村头聚集起百十号村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拿着扁担、钉耙、锄头等农具,把村口团团围住。领头的几个大声叫骂,让杨柳村交出伤人凶犯。
喊叫声越来越响,阮小四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不好了,恩公,梅丕又来了......他说昨天你打伤他的弟兄,现在人快不行了,要抓你去靠山村抵命。他们人多势众,你快找个地方躲躲......”
修士听了哭笑不得。知道对方是普通百姓,自己出手时很有分寸。被打的两位只痛不伤,哪里会忽然危在旦夕。
安抚阮小四几句,景华出门向村口赶来。天色渐暗,修士慢慢靠近人群。他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飞身跃上高处墙头。
梅丕的声音又尖又细,黑夜中传得老远。
“柳村长,我们只要凶手,和杨柳村无关。难道你要袒护外人,和乡亲们作对不成?”
柳村长站在村口,紧皱眉头。
“梅丕,我说过了,那人只是路过,昨日就已离开本村。你们赖在这里不走,到底想干什么?”
梅丕连“哼”几声道:“柳村长,二柱子从昨天盯到现在,凶手就在阮小四家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想包庇他,我们靠山村可不答应!”
人群里突然冲出几个泼悍村妇,当场坐倒哭嚎起来。
“我的儿啊……”
“大柱子你死得好惨啊......叫我一个人怎么活啊……”
“嗷嗷嗷……”
“啊啊啊……”
几个村妇演得兴起,拍着屁股打起滚来。村口一阵骚动,靠山村村民”同仇敌忾“。他们举起扁担、挥舞钉耙,呐喊助威声势不凡。一旁的杨柳村民不过十几个,多数人脸露惧意,后退两步面面相觑。
景华暗自发笑。
村妇们干打雷不下雨,演技烂就算了。地上打滚的几个,岁数最小的也超过三十,长得五大三粗、卷毛黄牙。自己揍过的泼皮相当年轻,年纪都在二十左右。他们见到“发妻”如此模样,估计会真的“惨死”过去。
杨柳村好日子过得太久,村民淳朴有余、血性不足,完全不是靠山村的对手。靠山村村民当真“悍勇”,不过百十号老弱妇孺,就敢来杨柳村撒泼胡闹。
景华虽不知道杨柳村有多少农夫,但从房舍规模判断,拉出几百个庄稼汉不成问题。眼下的局势几乎一边倒,照此发展,杨柳村很快会支持不住。
百十个无知村民,修士并不放在心上。可对方出动泼妇、老叟,动辄拍着屁股打滚,确实有些犯难,总不成用符、符器,对付无知愚昧的老弱病残。
景华的目光来回扫视,在村汉身上一一掠过。
百十号人多数在跟着起哄,他们吆喝的嗓门虽响,却不见实质行动。好些人脸上带着傻笑,乐呵呵地挥舞手臂,犹如过节唱大戏一般。当间几个村汉精神亢奋,脸上青筋暴起老高,又喝彩又挥拳,咋呼得最卖力。只不过他们眼神僵直,身躯有些呆滞发硬。
咦?修士立起双眉。
百姓们精神亢奋,双目或圆睁、或充血,都不算出奇。眼神呆滞、身体僵直,则和常人差异太大。他凝神细看,几个庄稼汉动作夸张,可双目如同死人,眉间隐隐泛出黑气。
阴魂附体!
这是鬼修的手段。几个庄稼汉事后即便不死,也得大病一场。为煽动其他村民闹事,“鬼修”竟视人命如草芥。杨柳村“祖灵”没有说谎,“虎魅”行事果然狠辣。
难怪他们选在傍晚后发难,时间稍早一些,村子四周阳气充沛,对恶鬼是极大的克制。即便附在村民身上,它们也不敢外出。
眼下事情有些棘手,恶鬼藏在村民体内,无法直接打杀。即便和百姓们明说,无知村民看不见鬼魂,只怕要反诬自己杀伤人命。两村日后还得相处,不能进一步激化矛盾。
景华盯着几个僵尸般的村汉,思索片刻拿定主意。他悄悄跃下墙头,在昏暗中隐去身形。
******************
恶鬼们潜伏在村汉体内,卖力地煽风点火。眼看杨柳村百姓支撑不住,不禁个个得意忘形。
“虎魅”进驻靠山村后,杨柳村必定是下一个目标。它们受其指使,掩藏形迹煽风点火,本就为宣扬“靠山村祖灵”的威风,狠狠打击杨柳村的脸面。
至于能否抓住“石河城伙计”,几个恶鬼并不在乎。抓到了固然好,它们能多一顿血食。抓不到的话,靠山村、杨柳村活人多得很,只要日后统统拿下,血食供奉肯定不缺。
想到得意处,恶鬼们愈发卖力。可不知怎么,附身的躯体越来越沉,逐渐失去了控制。
肉眼无法查觉,几个恶鬼却很清楚,四周阳气正越来越盛。普通百姓不受影响,精神反而更加旺盛。恶鬼只有本能反应,它们受“虎魅”驱使,灵智极为低下。阳气太过浓烈,它们很快会湮灭消失,众恶鬼忙不迭地退出人群、落荒而逃。
景华躲在外围,冷冷看着诸人的背影。时间不大,四个恶鬼狼狈遁出。它们身上戾气环绕,和杨柳村“祖灵”决然不同,都是害过人命的恶灵。
“纯阳阵”果然不凡。它可以聚集阳气,是病患危急时给人吊命用的。以之逼出恶鬼,也算对症下药。
四个恶鬼遭受重创,连忙向山林阴森处逃逸。修士辛苦布阵驱鬼,哪里容得它们走脱。
他右手拨转阵盘,催动“纯阳阵”。村口阳力愈加醇厚,几个恶鬼毫无任何对抗之力,眨眼间灰飞烟灭。景华收起阵盘,再次隐去身形。
村民们对身后变故一无所知,几个被附身的庄稼汉则不同。恶鬼刚离开,他们便站立不稳。很快有人一头栽倒,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周围村民一阵大乱,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做戏的村妇一跃而起,涕泪横流大哭起来。
“老头子啊!你怎么了?”
“曹老爹!快醒醒啊!”
“二伯……”
“大哥……”
呼喊此起彼伏,夹杂着惨叫声、哭嚎声,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就在此时,旁边又传来一声大吼。
“着火了!”
人群猛然安静下来。村民们抬头张望,只见靠山村方向浓烟滚滚,好像真起了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