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给我水~”
披盖着皮草,在毛毡军榻上昏睡了一夜的徐峥幽幽转醒,挣扎着想要起身,口干舌燥的呻吟出声来
而一直安静守候在一旁的掌旗,听到徐峥的呼唤立刻起身,从案几上的炭炉暖壶中倒出了一碗温水来
在顺手将榻上的靠几挪动到徐峥身旁,让后者有了依靠后,才递上温水
“都尉~水来了”
饮下温水后逐渐缓过气来的徐峥,在逐渐清晰了视线,再看清周围的武备披挂后,喃喃自语道
“这里是句骊大营~?还是险渎大营~?”
看着徐峥虚弱迷糊的模样,掌旗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细声叙述
“徐郎~此地乃是绿水大营的中军后帐啊”
“绿水~大营?”
徐峥听了掌旗的回答,回忆着自问了一句后,才讪笑一声
“呵~对啊灭国之战嘛,自当是在绿水大营啊”
说完徐峥拒绝了掌旗的搀扶,独自挣扎着下榻起身
“可惜了,天降大雪,亦可笑,帐前晕厥。泡影!笑话!”
听闻徐峥言语里的悲凉之意,侍立在一旁的掌旗立正行礼,斩钉截铁的回驳起来
“都尉切莫如此,自都尉起兵以来麾下的辽东军士何曾怯懦惧战过,不过是冒雪出塞而已,我等~~”
可是还不等说完,徐峥就打断了掌旗的说辞,振袖一挥张开了臂膀
“替我着甲!!此番出塞的输赢~还没开始,怎么可以就定下了!!”
再度鼓起劲来的徐峥,言语中再无丝毫的悲凉虚弱,有的只是森然的寒意
“召集军中所有百人将及以上的军官,前来大帐军议”
“喏”
掌旗轰然领命
就在传令骑士将徐峥召集众人的军令,在绿水大营中飞速传达时
军营一隅,安置着招募而来的四郡遗民向导的一片区域处,一间外郭上落满了积雪的营房中
被徐峥称呼为“仇老”的老人家,正在一众汉子的簇拥下发着脾气
“都尉还没有下达拔营的军令吗?叫尔等前去打探打探,为何还不动~咳~咳咳”
只是还未说完仇老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名汉子立刻上前轻抚其后背劝慰起来
“翁翁莫要急躁,您的身子不好,还需静养”
汉子说完后与营房中的诸人眼神交流一番后才喃喃说到
“我等只是辽东汉军招募的向导而已,眼下都尉已亲临大营召集军议,全军上下临战戒备怎容我等肆意走动啊”
徐峥帐前晕厥一事因为那日的风雪太大,能见度极低除了军帐中的诸人外,无人看见
而一众知情人也已经互相监督,严密封锁了消息未被传播开来
于是当汉子再次确认了仇老的脸色后,方才小心的接着提及
“况且如此大的风雪~征伐高句丽的战事~怕不是要推~”
“小子狂妄!!”
果不其然,闻言后反应极其剧烈的仇老一声怒骂,骇的屋中众人俱是心中一紧,可是还没来的及劝阻
“咳~他答应过的~咳咳~徐峥他答应过的~咳咳咳~噗”
话没说完,一口腥血已经夺口而出,将仇老的胸前染的一片殷红,而本人已是半昏迷过去了
“翁翁~翁翁!~~”
一众汉子慌了神,连忙扶着仇老依躺在叠起的被子上,用学自军中医匠的手法,将一头裹着布帛的木棍塞在后者的上下牙床之间,以免昏迷中的淤血倒灌呛住了气管
之后在一番推宫活血后,仇老才幽幽醒来,看着一帮后辈惊慌的神色,柔和的安慰着
“吓着儿郎们了~~翁翁~没事”
先前开口的汉子见状,立刻俯身在床榻边劝慰到
“翁翁为何如此心急?这绿水大营建立至今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收复四郡故地,为我等屈死的先民亲人报仇雪恨吗”
“您自己都曾说过,徐都尉乃是这塞北少见的大英雄,有古之圣王遗风,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后年,如今在徐都尉治下,辽东一日比一日强,高句丽已是注定要覆灭在其手中了”
听了汉子的劝慰,仇老莫名的笑的很安详,缓缓的伸出手来,语气欣慰的说道
“说的好~看来傻孩子们都长大了,也能和翁翁讲道理了”
“不敢~”汉子低头,任由仇老干枯的手掌抚在了自己的头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还伴随着人声呼喊
待有人上前开了门,立刻有人高呼着冲了进来
“翁翁、诸位,徐都尉召集了营中所有不当值的军曲候和百人将,一定有大事要下令了~~诶翁翁您这是怎么了,哪来的血啊!!”
听了来人的话,屋中众人皆是喜忧参半,眼下这战与不战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只是听了这番消息,原本还奄奄一息的仇老却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又挣扎着坐了起来
“又是一个傻孩子啊,来帮翁翁换件衣裳,我等一道等候都尉的军令吧”
汉子一面搀扶着一面劝说“翁翁还是歇着吧,这无论战与不战都劳不到您啊”
结果仇老听罢略一思索后,却摇了摇头
“罢了儿郎们啊~都围过来,翁翁有话要说”
房中众人虽是一头雾水,可是毕竟是看着自己这一代人长大的长辈,还是依言围坐了过来,静后老人开口
可是当仇老将自己的所想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后,一众汉子俱是拜倒在地哭诉起啦
“不~不可啊翁翁”
“翁翁、何须做到如此地步?如此以命相逼~值得吗?”
“儿郎们,都别哭了,翁翁我这大半辈子都是和你们一道在躲藏和逃亡中渡过的,我们都是一群被遗弃忘记,没有了家和故土的可怜人”
“翁翁呀,从小就看着自己的长辈,亲友一个一个死于高句丽寇钞胡骑的刀下,可是他们却依旧艰难的将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了一众小辈,正如当年我为什么带你们南下,有幸来到了这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为的就能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好过死得连埋骨之所都没有”
“之所以如此以命相逼,不是我心急,我是真的怕了,怕在大限至后,阳寿终了到地下,见到一干故人问我,可曾看见大仇得报否?我答不出来,因为我已经等不了那天了”
“都尉信义值得托付,然而翁翁我~”
“不过是个将死的小人也~,届时尔等一定不要为了我忤逆反抗,绝了自己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