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秋眼睛眯着，像是刚睡醒，带着慵懒气。

幽罗偏过头，深蓝色的眼睛泛起一些亮光。她看着易秋赤红的眼睛逐渐有了色彩，逐渐有了焦距。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将手里的面罩重新戴在脸上，然后坐在沙发上。没有尴尬，没有疑惑，没有责怪，没有多余的情感。这是她本该有的样子。于她而言，既然易秋没事，就没必要退出游戏了。

“我看到了。”易秋低声说。他看到了幽罗的脸，一直被她藏在面罩之下的脸。“可惜我的样子不能让你看到，没法跟你抵平。”

幽罗点点头，“嗯。”她不在意。反正游戏里面这张脸也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除了一个“嗯”字以外，别无他言。幽罗重新变回冷淡理性幽罗，不是那个会温柔笑着拥抱茵蒂的幽罗。

茵蒂在一旁呆住了，心情的大起大落再大起，让她不知道现在该用怎样的动作或者言语去表达。她只是俯下身子，低下头，将额头靠在易秋的手掌心里，然后默默地流着眼泪。

所有的情绪全通过流淌在手腕的湿热表达出来。易秋嘴角敛了敛，轻轻抚摸茵蒂的后颈。

他语气沉沉，缓缓说：

“我回来了。”

茵蒂缓缓抬起头，碧色的眼睛因为泪水的浸泡变得红肿。她咬着嘴唇，然后抽了抽鼻子，一把把脸上的泪水抹掉，给易秋一个笑容。她始终以笑容去面对。

易秋揉了揉脸庞的太阳穴，站起来，背对着两人说：

“过去多久了？”

幽罗语气如常回答：

“三分钟。”

易秋回过头，半边脸的裂缝露在她面前。“你知道我感觉度过了多久吗？”

幽罗看着他，没有问没有说，等待着。

易秋抬起不停颤抖的右手，脑袋一点一点扭动着，沙哑的声音如同在冰寒之中浸泡过。

“我感觉我度过了一个人的一生。从生到死。”

他背对着她们，掀开衣服，看着肚子上原本半边腐烂蔓延开了一些。现在差不多有三分之二都是腐烂状的。

幽罗问：

“有那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苏醒过来的。”

易秋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感觉有很多很多的意识想要吞噬我。”

“意识？是红月绯色之光那种吗？”

“不是，就是普通的意识，就比如你我这种，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的意识。但是很多，多到无法计量，密密麻麻的，他们全部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我，等待着我有片刻的虚弱，然后全部涌上来，将我的意识撕咬成碎片然后一点一点吞噬掉。”

幽罗低头，皱眉。

“之前有这种情况吗？”

易秋闭着眼摇摇头。

“他们突然而来，以至于我毫无防备。或许，即便是我防备了也没有丝毫用处。”

他睁开眼，深红的眼里泛过一丝痛苦。“至于我是怎么醒过来的。我感觉有人在我耳旁吟唱咒语之类的东西，然后巨大的阴影冲进我的身体。我就醒过来了。”

“就这样？”

“对的，就这样。”易秋蹲下来，大喘一口气，“那咒语给我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具体是什么，我无法得知。”

幽罗张嘴正准备继续问，突然被一道系统提示打断。

【第三宣告人已登场】

【素言】

【宣言：祷告】

【宣告人名单如下：】

【第一宣告人：幽罗；宣言：察觉】

【第二宣告人：暗尘；宣言：感知】

【第三宣告人：素言；宣言：祷告】

易秋和幽罗对视一眼。

“祷告……会是我所听到的那些咒语吗？”

幽罗分析道：

“你原本是被你所说的意识给吞没了，但是突然听到了有人吟唱咒语一样的东西然后就醒了过来。之后第三宣告人就出现了，而且宣言还是祷告这个名字。”她顿了顿，“我觉得你的苏醒很有可能跟第三宣告人有关。”

易秋不由得地朝窗外看去，外面已是阴云密布。一场风雨即将来到。

他神色痛苦，面具上的额头皱成川字。他低声呢喃：“麻烦事总是源源不断。”

……

斯坦因查看着搜寻队所发过来的电报信息。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他们找过了哪里，找过了什么人，详细到哪条街道的那个门牌号，并且标注了时间。

很详细，详细到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但就是没有找到人。

他感到很烦躁，重重地躺在椅子靠背上，然后使劲儿地揉捏这眼窝。

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重新坐直，瞪着眼睛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他重新把目光放在面前的一张纸上，纸上面只写着四个字

“艾米莉亚。”

他思考这个名字很久了。是在亦秋入梦的时候，从他嘴里听到的。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觉得会很重要。出现在亦秋梦境中的名字，一定不会是什么草草之物。他这样想。

这个名字折磨了他一天了，让他的精神临近崩溃。他翻遍了自己所有的笔记，翻边了以前探险的时候从未知之地带出来的卷轴。但是没有在哪一出看到这个名字。

所以，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亦秋，然后从他那里知道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

是远古遗址？宫殿？神明？

在亦秋的梦中，他了解到了许多信息，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种种。所以亦秋是他最看重的两个病人之一，他非常重视从他梦境中得到的任何线索。因为这很有可能会揭开一个文明的帷幕。

他沉声念到：

“艾米莉亚，艾米莉亚，艾米莉亚……”

絮絮叨叨。他闭上眼，捂住脸，然后垂着头。

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开始恍惚了。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知道自己这是焦虑过度了，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崩溃的。但是他不敢停下来，生怕停下来后自己所有的猜想和研究全部消失在梦境里面。

克里斯托弗教授告诉他的那些关于神明的话，如同巨石悬挂在他的心脏上面，让他胆战心惊，对于那些恐怖的愈发恐惧起来。深深的无力感涌现。

就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再次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跌跌撞撞地朝办公室外走去，他打算去找一下隔离间的另外一个病人，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知道一些关于艾米莉亚的信息。

打开门的瞬间，罗伯特医生出现在他的面前。

罗伯特稍稍愣住，然后立马说：

“查理医生，有新的病人，是贵族。”他压低声音，“哈因莱特家族的独女也在。他们指名要找你。”

斯坦因重重出了一口气说：

“让卡隆医生去吧，我现在状态不好。”

罗伯特看出来了斯坦因现在的状态不好，走路都快要不稳了。他从兜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斯坦因。

“病人让我交给你，他说你看了后无论如何都会过去。”

斯坦因皱眉。他接过纸条然后摊开

“在深海的拉莱耶里，沉睡的克苏鲁侯汝入梦。”

斯坦因手开始颤抖，他嘴唇发白，皱成一条条。不住地战栗这呢喃：

“克苏鲁，克苏鲁……拉莱耶中沉睡的伟大叫克苏鲁……”

他跌跌撞撞，抓住罗伯特的肩膀，眼中发红，声音沙哑。

“快带我去找他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