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坐下不久,就听到门口传来钥匙急促碰撞的声音,张志宏知道准是姑妈回来了,她做什么事都是风风火火的。
她怒气冲天的走进家门,“啪”的把菜蓝子重重摔在张志宏面前的桌子上,刚买回来的西红柿骨碌碌从里面滚了出来,那动静把张志宏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张志宏对这个姑妈可是又敬又怕,她对张志宏两兄妹是相当的溺爱,可要是惹着了,那炮仗脾气是一点就炸。姑妈一屁股坐在张志宏刚刚让出的坐位上,怒冲冲的盯着张志宏。
“怎么回事?谁又惹到你了,发这么大的火?!”姑父见不对劲,关心的问了一句。姑父出名的好脾气,说话不急不燥的。姑妈没理会姑父的问话,黑沉着脸,鼻子里喘着粗气,只盯着张志宏望。
不好,这火是冲着我来的,张志宏暗想。可我没做什么啊,就是刚才还做了好事,救了人。要是被媒体知道了,没准自己还能成为宣传对像呢,怎么会激怒姑妈?等等,不对,可能正因为这件事激怒姑妈,姑妈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燥。听父亲说过,爷爷也是个好脾气,奶奶顾忌爷爷当个小官,寻常不与人争吵。可他这个姐姐不一样,小小年纪就当家,又及为护短,为了下面的弟妹没少跟人吵架,骂起人来那是一个狠,能把比她年长许多的大人骂哭。
其实姑妈的心肠很好,常常不计得失去帮助别人,在同事和邻里间有很好的口碑。但谁要是惹着她,还是尽早躲开的好。
被姑妈盯着的张志宏浑身不自在,汗水顺着额头涮涮的直往下淌。不行,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奏,得赶紧找个借口躲开。张志宏装模作样提起桌面上的菜蓝子,一本正经的说到:“姑妈和欣欣累了,我去冼菜。”说完侧身就想溜进厨房。
“坐下”积压许久的重炮终于开火了,姑妈的气场太强大,太吓人了。一声吼叫,把张志宏吓的又坐回到沙发上。
“冼菜这样的小事儿,怎么敢劳烦我们的大英雄呀”,姑妈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到。
“不劳烦,就是我应该做的。”张志宏嬉皮笑脸又想站起来。
“坐好了,没要你动”姑妈又大吼了一声,吓得张志宏蜷缩到沙发的角落上,动都不敢动一下。“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现在知道心痛姑妈,刚才在干什么?!”姑妈音量不变,继续的吼到。“英雄了是吧,才好了多少天就忘记痛了啊,四层楼高啊,摔下来怎么办?!躺床上都是小事,摔死了要我们怎么办?!”原来姑妈想到张志宏今天会过来,准备做点好吃的来犒劳下他,城中村流动摊贩的菜价格便宜又新鲜,就带着小欣欣去城中村买菜。买完菜见到有一群老人家围在一起,好管闲事的姑妈也凑了过去,想着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不想却意外看到张志宏爬上四楼的那一幕,那惊险的场景,吓的姑妈心到现在还在蹦蹦乱跳。要是别人这么做,没准姑妈是叫好声最大的那一个,可是轮到是自己家的孩儿,姑妈的心情就不一样了。她宠溺人可是没原则的,张志宏兄妹都是姑妈的宝贝,张志宏出事的那几年姑妈没少操心,日日夜夜的不知为他掉过多少眼泪,眼看好日子好不容易盼来了,张志宏又再度做出危险的事,可想而知姑妈现在的火气有多大。
“你什么时候学会让人省心,你知道你受伤的那几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姑妈越说越急,眼泪都流了出来。“白天黑夜,不停操劳,你看看你爹妈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五十不到的人看起来比我这个六十岁的老太婆还老,你就这么狠心?!”
张志宏的脑海里呈现出爸妈那憔悴的模样,心里才滋生的那一点点英雄情怀,瞬间变成万分的愧疚。是啊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为父母考虑过,如果真出了事,父母亲怎么办,姑妈还有其他关心自己家人怎么办?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从未顾及家人的感受!
可张志宏又转念一想,碰上那种事情,自己能装做若无其事的一走了之吗?想着那小女孩伸向天空那无助的双手,张志宏的心沉了下来。如果那小女孩真出了事,恐怕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这跟英雄情结和荣誉无关,这只是心里柔软部份最真实的想法。
姑妈的怒骂声还在耳边响起,都好一会了,中气还是那么的充足,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
女人天生就是武林高手,开始的时候,姑妈还能如大理一灯大师家传武功一阳指那样,隔空指点,后来转成了武林外传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直接就戳在张志宏的头上。
张志宏不怪姑妈骂的难听,专揭他的痛处骂,心理反而有些暖暖的感觉,不是张志宏有受虐的倾向,而是被人关爱的感觉真好。张志宏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不管目的是什么,侵犯到家人的底线这一点就不可以原谅。
关键时候还是欣欣帮了忙。姑妈骂的凶,但出发点是为了张志宏好,姑父不好出面,他知道有气不让姑妈发泄出来,受难的就会轮到他了,所以姑妈一开口,姑父索性两不相帮,识趣的躲进了书房,任他们姑侄闹个够。欣欣刚开始还帮着姑妈怒视着哥哥,慢慢的见到哥哥头都快被姑妈戳到桌子底下去了,又心疼起哥哥来,她把眼睛转向了姑妈,望向姑妈的那双水汪汪大眼珠子一眨不眨,她知道姑妈受不了这个。
果然姑妈无意中发觉到欣欣盯着自己望,那可怜兮兮的眼神让人心痛。姑妈这时想起时间不早了,光顾着教训张志宏,米还没有下呢。她们家早饭向来吃得早,想必是欣欣饿了。她换了语气,低头柔声问到:“欣欣是不是饿了?”欣欣配合的点了点头。姑妈抚摸着欣欣的脑袋,牵起她的手怜爱的说道:“都是你这个不听话的哥哥,害得我们家欣欣都饿肚子了”。说罢提起扔在桌面上菜篮子,领着欣欣进了厨房,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的瞪了张志宏一眼。嘴里还又再加上一句“我们做欣欣最喜欢的红烧排骨,不给哥哥吃!”“哥哥”俩字还特别加重了语气。小欣欣也对着哥哥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的跟进厨房。
张志宏被逗乐了,姑妈有时像个小女孩似的,表情说变就变。从飓风到和风细雨的转变瞬间就能完成。
闻讯赶到的张凯乐夫妇看到张志宏没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姑妈在电话里说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反倒是把张凯乐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说他养儿子不教,不如不养!张凯乐夫妇担心张志宏又出了什么事故,吓的没等张凯乐到下班时间,夫妇就匆匆忙忙的赶过来。
夜晚,张志宏没和往常一样吃了饭就往外跑,一家三口围坐在茶几边看着电视聊天。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新闻引起了大家关注,都不约而同的闭上嘴巴,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机里边。
新闻播放着上午城中村发生的事情,里面没有张志宏,等记者赶到时他早离开了。新闻里记者在采访其他的当事人,也就是当时在场的老头、老太太和小女孩的父母、奶奶。奶奶抹着鼻涕,情绪激动地说到,不应该乘着孙女睡觉的时候出去买菜,想着很快就能回来,不想差点就酿成大祸。要感谢冒着危险挽救救了孙女性命的好心人云云。旁边的老头和老太太们也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抢着描述着当时情况有多么危急,那女孩有多么的危险,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等等。。。节目的最后,记者高调的赞美了这件发生在身边的好人好事,煽情呼吁人们向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少年英雄学习,以他为榜样,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主持人最后恳请观众一起寻找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无名英雄。
新闻播完后,张凯乐夫妇一齐扭头看向张志宏,吴淑珍中午看到姑妈义愤填膺的训斥他们爷俩时,还觉得姑妈是到了更年期,脾气大了点,很替他爷俩报不平。现在看了新闻,知道了现场状况,才明白过来事情有多危险。想到张志宏那么的不省事,她心中顿时也起了怒火,脾气来时,双眼先通红,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好在吴淑珍是做过老师的,不会学姑妈泼妇骂街,可赤红着的眼晴,哀怨的眼神,足够令张志宏惶恐不安。当“英雄”二字从母亲的嘴里重重的吐出时,张志宏更是羞愧的不行,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不出来。见到母亲稍稍停顿,正酝酿更大的风暴,张志宏赶紧找个借口,没等吴淑珍反应过来,就跑到房间不敢露面,他知道母亲可不会学姑妈追着来骂,留在厅中的父亲就不好过了。果然,炮火转向了在看电视的父亲,客厅里响起了母亲埋怨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