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略微思量,按照老道士的脾性,他下山云游,肯定放不下惺惺念念了几十年的王寡妇,一定会去和王寡妇道别的,甚至还会更不要脸的去拐带王寡妇和他一起“私奔”的,所以他得赶紧赶到武功县去截住他,不求他回倒悬观和自己苦熬,再不济也得带着自己啊。
不然没钱没米的他十足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看不到明年春天北归的燕子了。
李玄一路下山,黑着张脸,嘴里骂骂咧咧,都是些诅咒师傅,欺师灭祖的混账话语。
好在老道士已经走远,听不见,不然非得被气的胡须倒竖,然后夺过李玄手中的桃木剑,清理门户了。
此时正值初秋,树木已经开始由翠转衰,变的枯黄起来,甚至一些长势不怎么好的树木,已经开始落叶,显得小山冷清中萧瑟更甚。
李玄沿着泥土小路下山,步伐稳健,却速度不慢。
此去武功县,得五十里路程,就算他脚力再好,也得好几个时辰,等到武功县,必定已经是正午,甚至更晚了。
于是李玄觉得前途漫漫,希望渺茫啊。
由于饿了一天一夜,李玄不得不在下山的时候跑进道边的树林里摘一些晚熟的野果来充饥。
“真甜啊。”
擦了擦还带着一层淡淡白霜的朱红野果,李玄一口咬下,顿时果肉和果汁在嘴里爆开,甘甜爽口,让他的心情莫名的都好了几分。
李玄一路下山,走到山底,就要走上官道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偏头看向一侧的树林,眉头皱起。
那里,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李玄仔细辨听。
好像是求救声。
李玄赶紧往树林里跑去。
果然,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趴在地上大喊救命,旁边,一位粗壮汉子昏倒在地。
“怎么了?”
李玄查看书童伤势,发现没什么大碍,只是右腿小腿骨折,像是被人用木棍之类直接打折的。而粗壮汉子则要伤重一点,嘴角渗血,受了不轻的内伤,看他倒在树下,应该是胸口受重击,被大力甩飞,撞在树上然后昏死过去的。
书童不顾自己伤势,更不顾壮汉如何,指着树林深处对李玄焦急道:“道长,快救救我家少爷吧,他被树妖掳走了!”
“树妖?!”
李玄悚然一惊。
书童一脸惊惧,连连点头,“求求道长了,救救我家少爷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书童便使劲的磕头,次次碰地,只是几下就额头渗血。
“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看看。”
李玄交代了一句,然后起身朝书童指的方向快速追去。
他皱着眉头,心里疑惑,这小山自己住了十几年了,还从来没有听师傅说有妖怪呢,怎么今天突然冒出来了一只树妖呢?
难道是往日有师傅的一身通玄道法威慑,妖邪不敢放肆,今天师傅一走,就出来放肆了?
想到这里,李玄神色冷峻起来,脚下速度也快了几分。
他从小习武,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就连老道士都赞叹,说他要是不学道法,专心习武,也能成为天下少有的武夫宗师。
追出了大约几百米,李玄终于看到了一头树妖正扛着一个锦服华裳的公子哥儿。
“妖孽,哪里走!”
李玄暴喝一声,右脚跺地,整个人拔地而起,一个鹞子翻身,稳稳的落在了树妖面前,挡住了它的去路。
这还是李玄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妖怪,以前,他都是在师傅编写的一本《识妖录》的书上看图识妖认鬼的。
书籍上记载,树妖,吸天地之灵气,感日月之精华所生,虽是天地产物,却暴戾无常,常吞人食肉,是乃邪祟。
树妖样子丑陋,且还是树枝状的四肢,只是在树干上多出来了人的五官而已。
“百年小妖。”
李玄一眼就看出了树妖的修为,因为在师傅的书中记载,凡妖者,想要脱去本体幻化人形,最少也得一百五十年以上的修为,甚至一些特殊妖物,还要更久。
“吼!”
树妖见李玄拦路,立刻大怒,将肩上的锦服少爷往地下一丢,挥舞着两只树藤状的臂膀甩过来。
数条树藤延伸,越过两人之间的丈余距离,如一条条劲力十足的钢鞭,对着李玄狠砸下来,甚至割裂空气,发出破空嗡鸣。
李玄不敢大意,赶紧闪身躲避,同时伸手抓过负于后背的桃木剑。
啪!啪!啪!
树藤砸空,落在地上,立刻泥土四溅,地皮龟裂,露出几道狰狞痕迹。
锵!
一声轻响,桃木剑出鞘。
朱红的桃木剑上,布满了金色的符文,就像是被符文包裹着一般。
嗡嗡。
桃木剑一出鞘,就立刻嗡鸣了起来,剑身颤动,上面的金色符文就像是活了过来,浮现出剑刃,泛着淡淡的金色毫光。
李玄看着桃木剑的变化,有些惊疑,但心中更多的是第一次除妖的激动与紧张。
他右手执剑,左手作剑指,抹过剑身,然后眼神一凌,身形猛然腾挪,对着树妖递出一剑。
树妖吼叫一声,似是发泄心中怒意,然后跨动两根臂膀粗的树枝双腿也冲了过来,同时双臂挥动,长长的树藤纷飞,朝着李玄杂乱无章的凶猛抽来。
李玄丝毫不惧,右手挥动,手中桃木剑挽出几个剑花,只见淡淡金光在空中划过,几根粗藤便被砍了下来。
树妖疼痛,嘶吼一声,后退几步,看着李玄手中的桃木剑,眼中露出了忌惮的惧意,不敢再贸然上前。
李玄见桃木剑威力巨大,心中大定,本来还以为这把师傅说是倒悬观代代相传的桃木剑威力不济呢,没想到这般威猛。
李玄眼中战意盎然,见树妖畏惧,主动出击,右腿屈蹬,一剑刺出。
树妖惊叫一声,侧身躲避刺破心脏的一剑,然后挥动左臂,朝着贴面而过的李玄的后背砸来。
如果砸中,李玄必然逃不过后背血肉模糊的凄惨下场。
然而李玄似乎早就想到了,他身子猛然扭转,然后右手桃木剑骤然上撩。
砰。
一截树木断裂在地,足足有水缸那么粗。
树妖断了一臂,发出尖锐的嘶叫声,后退几步,然后转身就跑。
速度之快,宛如脱兔。
李玄本想提剑去追,可是那少爷却悠悠转醒。
“好痛,”他先是捂着肩膀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便一脸惊恐的喊道:“有妖怪啊!”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李玄将桃木剑入鞘,然后横放回后背的竹箱上,这才对那看起来与自己同岁的少年道:“树妖已经被我打跑了,你没事吧?”
为了让他相信,李玄特意指了指被他砍断的树妖断臂。
少年瞅瞅树妖断臂,再看看李玄,半晌后才稳定情绪,然后爬起来对李玄弯腰作揖道谢:“谢谢道长救命之恩。”
“小事而已。”
李玄笑着挥挥手,然后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不适的?”他担心树妖给这少年种下法术。
少年活动了一下,然后再拍拍胳膊,敲敲小腿,这才道:“没事。”
李玄松了一口气,要是被树妖种了法术,那就有些麻烦了,以他现在的修为道行,解妖法还有些勉强。
“你的家丁在那边,赶紧过去吧,免得他们担心。”
两人回去的时候,那位大汉已经醒了,不过由于受伤不轻,正靠在树干上喘气休息。
那书童见自家少爷安全回来,立刻喜极而泣,“少爷你没事太好了,吓死小的了。”
少年看着他鲜血渗出裤袜的腿,微微皱眉,道:“没事吧?”
书童胡乱的一抹脸,咧嘴一笑,“没事。”
少年点点头,然后看向大汉,问道:“怎么样,能走吗?”
大汉点头,“没事的少爷。”
少年吩咐道:“那你背着小四吧,他伤了腿,走不了。”
汉子点头,“没问题。”
少年看向李玄,再次弯腰行礼道谢:“在下武功县王家王成,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李玄将他扶起,道:“斩妖除魔本就是我等修行之人的职责,不必道谢。”
然后他又道:“正好我也要去武功县,不如同行吧,以防那妖物再来伤人。”
王成立刻惊喜道:“求之不得。”
于是几人出了树林,上了官道一路往武功县而去。
王成很健谈,也性子活泼,和李玄聊了几句熟络后就健谈了起来。
原来他是武功县大富王员外家的大少爷,此次是去府里求学回来的,而他身边的书童小四和护卫大山则是他父亲派给他照顾他起居和安全的下人。
他们本来是雇了一辆马车的,可是树妖突然袭击,惊扰了马匹,一阵狂奔之后竟然将他们主仆三人甩了下来,真是倒霉晦气到家了。
王大少说的满心怨气,骂骂咧咧,全然没有一丝读书人的文雅。
李玄自己就时常污言秽语,当然不会嫌弃王成,反而觉得更加亲切了几分。
由于书童小四受伤,需要一样受伤的护卫大山背着,大大的拖慢了赶路步伐,以至于等几人到了武功县,已经是太阳西斜了。
王府不愧是武功县大富,门庭高大,气派华贵,真真的朱门绣户。
李玄救了王成,又没有落脚处,就被豪气的王成请到了家里,想要宴请一顿,以谢救命之恩,顺便也让父母感谢一番。
将李玄领进家门,王成便扯开嗓子大吼:“爹,娘,孩儿回来了!”
喊了两遍,立刻就有一个圆滚滚的四十几岁的男子疾步从大堂走了出来,一脸惊喜道:“哈哈哈,吾儿回来啦,快来让爹爹看看,几月不见,瘦了没有。”
王成立刻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笑道:“孩儿不仅没瘦,还壮实了几分呢。”
王员外抚须大笑,“好好好。”
“我儿回来了,快让为娘看看,几月不见,可想死为娘了。”
这时候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被丫鬟簇拥着从后院走来,人未到,声先至。
王成一见到娘亲,立刻眼圈发红,有些哽咽道:“娘,孩儿也想你啊。”
王夫人见儿子眼红,立刻心里一酸,泪水涌了出来,抱着儿子就哭了起来。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王员外和王夫人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然后就发现了站在一边,一身道服的李玄,当即眉头一皱,问道:“不知这位道长来我王府,所谓何事啊?”
王成赶紧为父亲介绍,“这位是倒悬道的道长,对儿子可是有救命之人的。”
王员外和王夫人立刻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