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递送资料的女孩是公司的接待兼讲解员,卫总称她燕子,全名米燕,笑起来时如同她的名字(眯眼),总能笑出三道弯弯的月牙,眼睛两道嘴唇一道,很是可爱,而她圆圆的小脸也让我觉得这是卫总录用她的原因,因为卫总身边一切都是圆的,包括米燕。
我自认为销售能力是老天赐予我的礼物,从小我就喜欢把自己玩坏的玩具拿到班里,用各种坑蒙拐骗的方式交换别的小朋友的好玩具,从小就练就了一副三寸不烂之舌的本领,为这事班主任没少骂过我,说我尽坑小朋友,有本事坑高年级的去,以至于后来高年级同学的家长带着娃找了过来…
但我这人坑归坑,做事还是很有原则,就是绝不去坑女孩子的东西,因为我更喜欢在异性那里获得一份认同感,用小孩的话说就是“出风头”,用xj话说就是“骚情”。
我讲的故事经常逗的女孩子大笑,上了大学后每当我在打篮球有女孩路过时,就像突然见到了雪菜的桑原(不认识也不要紧),浑身瞬间充满了力量,为此我还自创了个纯粹为了吸粉的“灌篮方式”。
那时我的弹跳一般,跳起来仅仅抓到篮筐,但这足够用了。每当有女孩路过时,我会以一个很夸张的姿势“三步上篮”,然后再用力抓一下篮筐,劣质的篮筐发出“哐当当”的声音,远远看去就像灌篮一样,而这种小伎俩经常引得女孩的注意或尖叫。
按理说这样的我应该从小到大身边女朋友不断才对,甚至像流川枫一样有一票fans团都不为过,但世事总是事与愿违,每当我认真对喜欢的女孩子表白时,得到的回答通常都是“你这个人没有安全感,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这是个什么狗屁回答?安全感又是个什么鬼?也许将来有一天我的牙掉光了,走不动路了,孤独终老的候才想得明白。但我小小的20几年人生中,身边的女孩就像走马灯似的不断变换,但始终没有人愿意停靠在我这个“不安全”的港湾。
直到现在,港湾里除了搁浅了一艘叫“狗蛋”的破船以外再无他人,每当这时,我都会深陷焦虑…
“二位,请跟我来。”燕子温柔的指引把我拉回了现实,她虽然穿着高跟鞋,但走起路来很轻快,带着一阵隐隐香水味的轻风,指引着我和狗蛋跟在她的身后。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米燕,小米的米,小燕子的燕。”燕子说话轻快,却很柔软。
我刚要自我介绍,没想到这波被又到被狗蛋抢了先手。
“燕子姐,我叫白,北,飞!你可以叫我北飞或者小飞。”
有句话叫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狗蛋与我在一起久了,撩起妹来都变得自成一派,那张从来合不拢的嘴此刻竟然还带着微笑,仿佛牙齿都发着健康的光泽。
重色轻友这句话对狗蛋来说是废话,我补充一句,“叫他狗蛋!”
燕子调皮的把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歪着头笑出了三道月牙,“你好,狗蛋,我是燕子。”
“燕子姐……”狗蛋的呆毛耷拉了下来。
穿上高跟鞋的燕子比狗蛋高出小半个头,他没戏,这种女孩就算遮住脸还有身材,遮住身材还有嗓音,而狗蛋,全身上下唯一的发光点就是他那看不见的“bj户口”,狗蛋与她之间的差距一眼望不到边。
“我叫徐天南,叫我天南就好。”
“您好,天南,跟我来吧。”
燕子带我俩来到园管处办公室,轻敲了下门,一个正在整理物料的男人走了出来,黝黑瘦高,很精干的样子。
“介绍一下,这是司机大伟,除了接送客户还负责园管处的所有物料。”燕子的指着我俩,“这两位是新来的销售,天南与狗…狗蛋,我们要去参观园区。”
“您好,大伟。”
“好。”大伟快步跑向了依维柯,十一座接送客户与员工的那种,不知道这个“好”是对我还是在对燕子说,还是一起说了省事儿。
一路上,燕子对着车窗外讲解着未来的规划,荒凉的窗外除了石头就是红柳,唯一的绿色只有旱不死的沙枣树。
“大伟,这里停。”燕子讲解看不见的山门牌楼。
“好。”
“大伟,这里停。”燕子讲解看不见的山水园林。
“好。”
“大伟,这里停。”燕子讲解看不见的忠孝仁义。
“好。”
声音,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大部分人的声音很普通,只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而有些人的声音却很特殊,当你听她讲话时,不自觉的会被带入她的世界。
燕子属于后者,并且是后者中的佼佼者,但仅仅动听的声音并不是她的全部,她还拥有一种摄入人心的表达能力。
燕子能在鸟不拉屎的几千亩荒地中仅仅用语言就能为你勾勒出一副秀美壮阔的历史山河,也能在这番壮阔中描绘出一副曲径深幽的江南山水图。
这种具有魔力的讲解会使人不自觉地被带入她的世界,似乎这些故事与历史就发生在昨天,发生在她的眼前。这让我不禁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经历过这段历史,如果是,那她一定是个活了900多年的仙女,或者狐狸。
“什么都没有,这得建设到哪辈子去哦…让我们怎么卖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4000亩地,长宽都要至少1.5公里,几眼都望不到边。
燕子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云淡风轻地说:“有生之年。”
我问道:“什么意思?不太明白。”
“陵园是一个需求永不截止的项目,不像房地产早晚有开发完的那一天。”燕子娓娓而谈,“有需求,就有人卖,有人卖,就有人建,我们都是这永久工程里的一个过客。”燕子的三道月牙突然变得老气横秋,这种感觉让我更加确定她有900多岁了。
“而且,你做过房产,你也知道卖期房(尚未建好的房子)才叫本事,对么?”
“南哥,燕子姐的意思是让你把活人也拉进来,然后…咔嚓!”狗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滚你丫的,你以为是她是金镶玉啊。(龙门客栈是个黑店,金镶玉是老板娘,)”
不笑时的燕子的眼睛很大,黑亮的眼神透露一股感性的深邃,“一辈子很短暂,如果能在这里留下自己走过的痕迹不是很好么?”
事后我才发现我在这番谈话中已经被带入了燕子的世界,我似乎看到了一百年后的我变成一把安静地躺在小盒子里的灰,当人们走过时,随口读出某个小石头上刻着的诗词,下方写着“作者:徐天南。”
留下这样痕迹的人生也不错。
我觉得燕子就是这种人,只要她愿意她甚至可以三两句话就连你银行卡密码都套出来,而大伟这个人很奇怪,你与他说任何话他永远都只会回答你一个字“好”,像个机器人,我觉得相处堪忧。
两小时以后,我们回到了接待大厅,我决定加入这个行业,不仅是因为卫总说的那句“让最后一程更有尊严”,更是因为燕子的那句“留下自己走过的痕迹”而打动了我,当然也为了这份足以温饱的薪酬。
燕子为我俩准备了黑色西装白衬衣的工装,西装的心口处有一个徽章,金色盘绕着的龙,威风凛凛,傲视着前方很是特别,让我想到了rb/黑/社/会的金胸章,做掉了敌对帮会就拔下他们的胸章。
燕子递给我一副白手套,一副黑墨镜,一张电话卡,顿时让我想入非非,一般黑/社/会不都是带着黑墨镜与白手套毁尸灭迹,然后用无法追踪的电话卡打给老板粗着嗓子汇报一句:“人已经做掉了,这个场子以后我们接收…”
“这身行头会带来计划外收入,将来用得上。”燕子随后说:“做礼仪师时候用的,有的客户喜欢你们戴墨镜的感觉,白手套会显得庄重,做一次客户的下葬礼仪会有额外奖金。”
原来如此,我脑中又脑补出了另一副画面,“一辆灵车拉着一副巨大厚重的实木棺材,缓缓驶过,我带着黑墨镜白手套阻挡在记者与狗仔之间,面对无数话筒闪光灯冷峻地说道:对不起,无可奉告…”
而多日以后事实证明,当时的我电影看多了。
“至于电话卡。”燕子补充,“所有人销售人员都要统一使用公司办理的电话卡,客户的联系方式属于公司财产,离职后号码会被下一个接替的人使用,末尾的四位号码从1000到1100之间一共100个号段都已被公司预定,号数越靠前,证明这个人的职位越高。”
我看了眼自己的电话卡,1009,靠,离老大还有8个段位,相当于村主任到省高官那么遥远。
“卫总是0号,副总是1号,不过暂缺,行政主管是2号,销售总监与经理是3至6号,也是暂缺,所以请加油吧!”一抹来自三道月牙的鼓励之微笑。
“燕子姐你是几号?”狗蛋学聪明了,要电话号码都这么天衣无缝。
“前80号都是竞争岗位,我是普通行政人员,不在这里面。”燕子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私人号码,请勿打扰。”
燕子又递给我俩每人一份厚厚的资料,“这些都是我刚才讲的导览词,以后用得着。”
厚厚一沓资料坠着我胳膊生疼,把这些全部吃透我估计得用一周左右,不过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背不会,比如狗蛋。
“明天10点准时早会,别迟到哦。”燕子把我俩送出了接待大厅,微笑着挥了挥手,就像游戏机里新手任务的npc:“勇士,请开启你的冒险吧!”
大舅见我们谈完,拉着大伙就要去吃烤肉喝啤酒。
卫总信佛多年滴酒不沾,对于吃肉能免则免,他笑着婉拒,于是大舅带着我和狗蛋走了,狗蛋激动的满眼绿光,他早就想尝一尝羊肉串了。
看着逐渐远去的“盘龙山城”,我心里思绪万千,我该留下一个怎样的痕迹在这里?
“哎!南公园养哈地,西公园宰哈地,刚刚才运来地,现在才烤哈地!老婆子南疆出差咧,朋友进来坐一哈撒!”五一夜市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夜市,也是民族风味最浓厚的地方,各处充满了异域的风情。(注:2作者有话说。)
狗蛋挺瘦的,个头也不高,但吃起烤羊肉就像个非洲的难民,平常一个人最多也就十串烤肉的量这货足足吃了三十串,让我怀疑他的肚子里是不是有个哆啦a梦的原子炉。
夜晚,睡如死猪的狗蛋连放屁都一股孜然味,我受不了从家里逃了出来,走在红山脚下,想起了那句歌词“wlmq有三件宝,马粪牛粪吉吉草。”
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出发,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就好像落叶,纵然随风尽情飘荡,但最终还是要回归当初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