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终于来公司上班了,那是在公司给胖子王总汇款过后的两天,依然是一副高傲、冷漠、自负的样子。
他像没事人一样对于些天发生的事闭口不提,不过也没有人会没眼色地问顶头上司这些天都去做了什么,在那群小迷妹的眼中,方远就算每天闷在家里睡大觉,她们也都会以为方远是忙于穿梭社会各界名流的宴会之中。
但是这种正常的状态没过几天,他就对许宜娜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一声清脆响亮的杯子摔碎的声音,从总经理办公室传了出来,顿时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接着只见一沓资料从办公室里飞了出来,摔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散落了一地,发出了阵阵风吹纸片的声音,许宜娜默默的低着头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我停下了正在给客户做的讲解,赶忙过去帮着她拾取这散落一地的资料,一旁的同事见状,一个个也弯下了腰一起帮着收拾。
“让她自己捡!”方远不知什么时候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总经理的话就像是命令,张爱玲与燕子等人顿时吓得僵在了原地。
我看了方远一眼,他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比以往更加冷漠,身边搞不懂状态的同事纷纷移开了与之接触的目光。
但我并没有理会方远的命令,继续蹲在地上帮许宜娜收拾着资料,我用余光看见方远正在盯着我,同时也能感觉到周围同事担心的目光。
直到我帮许宜娜把这些资料都捡起收拾好,周围的同事都像木头似的杵在原地,谁也不敢多讲一句话。
“怎么了?宜娜?”
事后,我赶紧去了许宜娜办公室询问起来。
她不做声,在我再三的询问下,才抬起微微发红的眼睛,说道:“这个胖子王总,他是个骗子。”
“啊!”我紧张了起来,“怎么回事?快和我讲讲。”
许宜娜按了按太阳穴,缓缓说道:“昨天财务说需要补一个和他们公司的往来手续,但王总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于是今早我就让大伟去他们厂子了一趟,结果…”
“结果发现厂子里已经没人了,就剩下那一地的瓶瓶罐罐。”
我急忙问道:“那他们不是有那么多新买的设备都在厂里吗?这说走就能走掉吗?”
许宜娜回答道:“大伟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于是就把那些箱子的包装都拆开了,发现里面放的全是石头,根本不是设备。”
“后来又查到那个厂房早已是废弃多年的待拆迁项目。”她补充道。
我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这些价值上千万的设备都是假的话,那王胖子他们真的有可能说就就走,留下那些不值钱的瓶瓶罐罐,但我突然又想到,“营业执照上的法人不就是他吗?那个叫王…王什么来着?”
许宜娜点了点头,艰涩地说:“王长喜。”但又摇了摇头,“这个叫王长喜的,上午拜托派出所的甄哥查了一下,确实有这个人,但他本人根本就是在南方一个小城市里靠救助站生活的人。”
“也就是说…”我预感有点不对劲。
许宜娜露出绝望的神色:“也就是说真正的法人王长喜实际是个乞丐,别人冒用了他的身份证注册了公司。”
许宜娜随后又补充道:“也许这个姓王的骗子,他根本就不姓王,我们就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我着急得直抓头发,突然又想到:“那钱呢?钱打过去的话总会有记录的吧,这不就能查到了?”
许宜娜从资料里拿出一张复印件,上面记录了十几条各个银行的取款信息,说道:“报警之后第一个查的就是这条线索,这个叫王长喜的人有十几个不同银行的银联储蓄卡,他从网上银行以每笔两万的方式把钱转到了不同的卡里,然后又从不同的atm机上把钱都取了出来。”
“这个死胖子…”我倒在椅子上绝望地叹了口气。
这个消息很快传入了台湾那边几个股东的耳朵里,但我们项目部却迟迟都没有收到关于集团公司的批示文件。直到两天以后,燕子收到了一封令人窒息的传真。
------盘龙山城项目部:关于你公司对王长喜进行的融资事宜,请通知当事人许宜娜、徐天南在收到此传真的24小时内,前往王朝酒店十六楼多功能会议室做出书面解释。
落款写的“集团公司审计部。”
看着这封文字冰冷的传真,我刹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集团公司的审计部我是知道的,一般也只有卫总那个级别的高级管理人员在离任时需要做离任审计,而像我这样的销售经理,甚至许宜娜那样的主管级别,都够不着需要去做审计的那一步。
除非是…我连忙在办公桌的最底层,掏出了一本都已落灰的“企业手册”翻看了起来,里面有一项是对审计部门这样做出的解释。
------除离任审计外,审计部门还须对各项目部人员进行所属企业的财物收支及其有关经济合同的签定与执行,一经发现其中有徇私舞弊、中饱私囊等行为,则立即汇报集团公司做出处理。
“嗨哟这帮人吃饱了撑着的!”我随口大骂一句,把手册丢进了垃圾桶里,忿忿不平地说道:“公司没事尽养一群闲人,搞他妈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许宜娜却没有这么想,她默不作声了很久,似乎在想些什么,之后告诉我说:“毕竟不是小钱,股东那边肯定很重视,我们今天晚上抓紧把这件事的经过写出来,不管怎样,明天先去一趟再说吧。”
“我写他大爷个…”我不禁更加上火,但看着许宜娜皱着眉头的样子,硬生生把后半句脏话憋回了肚子里,我已经很久没见她笑过了,自方远来了以后,我感觉这一切都变了样。
翌日上午十点,我与许宜娜准时来到了王朝酒店的多功能会议室,最终我还是拿着一份昨晚写的“自述材料。”
“两位,坐吧。”
会议室内三个人早已坐定,两男一女,中间为首的那个男人岁数偏大,大概在五十多岁的样子,他见我俩进来后扳着一张死人一样的脸,用嘴角那颗巨大无比的痦子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这位是托尼杨。”痦子指着旁边一位年轻点的男子,说着不像爹妈取的名字的英文名。
“这位是琳达冯。”他又指着另一旁的中年女人,还是中不中洋不洋的名字。
我看着这仨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一点都没有外国人血统的感觉,顿时对这几个货没什么好感,但我还是客气地对中间说话的这位长着巨大痦子的领导微笑着,“请问领导怎么称呼?”
他正襟危坐,像看罪犯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冷冷地说:“我姓陈。”
“哦,哦!陈部长您好。”我强撑着笑脸对他打了招呼,终于有个正常名字的人了。
“叫我jack 陈,杰克,陈!”
我胃里泛着酸水,翻涌而出的隔夜饭硬生生被我又咽了回去。
“在问问题以前我们想先看一下你们的自述材料。”痦子陈说道。
我与许宜娜递过了材料,托尼与琳达俩人一人一份翻看了起来,痦子陈坐在一旁看似随意轻松的样子,实际我发现他在偷偷观察我与许宜娜的神情。
他俩看完了自述材料,分别对着痦子陈耳语了几句,随即一人翻开上面写着“谈话记录”的笔记本,另一人,则打开了在一旁搭着架子的摄像机。
又来这一套?我看到这个架势就想到当初在甄哥派出所里的遭遇,心里不满的想着:你一企业吃闲饭的部门装什么大尾巴狼,瑟瑟的还搞得像审犯人一样,一个不产能更不挣钱的部门天天就知道搞这些没用的玩意,怪不得你妈给你取了一个卖国贼一样的名字。
心里暗骂归暗骂,但我的身体还是很老实地坐在原地,脸上还得挤出点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
这位痦子陈似乎很满意这种居高临下的状态,连说话都打着官腔,“根据你们的材料供述所说,这位姓王的骗子当初是在高尔夫球场认识的?”
许宜娜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当初是什么原因定在了这个地方见面?”
许宜娜说:“不知道,当时是下午快下班时,方总说晚上要与一位朋友打高尔夫球,于是安排我一起前往。”
痦子陈问:“既然是私人下班时间,方总为什么要求你一同前往?”
许宜娜答:“让我一同参加接待的决定是方总做的,并且我去的原因是因为我要为那晚的高尔夫球买单。”
痦子陈眼睛一亮,“方总是什么身价想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他为什么要让你区区一个员工去为他接待买单?”
许宜娜沉默了一会,咬咬牙艰涩地回答:“因为在那天出现了客户退款问题,而造成退款的原因…是因我的工作疏忽,所以我与方总商量过后,当时他同意由我个人承担当晚的接待费用来弥补这次公司造成的损失。”
痦子陈看着许宜娜又问道:“那方总为什么要去参加这次接待?还是说这次与骗子王总的接待是通过你来中间撮合而发起的?”
许宜娜立即回答道:“不是我发起的,我与骗子王总之前不认识,当晚在高尔夫球场的那次见面是我第一次见他。”
痦子陈歪着头想了想,悄悄地在一旁琳达的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示意她出去。
过了好一会,琳达才回来,面色冷静地说:“刚才我与财务核对了一下,在那天确实有一名客户对下葬服务不满意要求退款,而且财务也答应客户在三天之内就给予退款。”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但是就在第二天,客户应该是觉得既然已安葬就不想再折腾下去了,于是主动同意撤销了退款投诉。”
许宜娜顿时吃了一惊,但琳达接下来说的话更加令人不可思议。
“不仅客户后来没有要求退款,而且根据你刚才供述的情况来看,还有一处不合理的地方。”
许宜娜瞪大了眼睛,问道:“哪里不合理?”
琳达从档案袋里拿出另一份材料,“根据方总说所,那天的接待是你发起的。”
“怎么可能!”许宜娜大声地说。
“那我告诉你吧。”痦子陈一脸严肃地说:“根据方总所说,你曾经告诉过他你有一个朋友生意上遇到点困难,希望能与方总见面谈一笔融资合作,方总本不想去,但经不住你的再三请求,他还是参加了那晚的接待,而你的那个朋友,就是骗子王总。”
痦子陈又补充道:“这样就可以说得通,为什么方总这种身价的人会去参加一个由你一个员工来买单的接待。”他用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神盯着许宜娜,说道:“那是因策划他俩见面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