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月母亲的葬礼至今已过半年了,这段时间里,人们都忙碌在自己的事情中,公司就像一部巨大的机器,每个部门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上上下下一片方兴未艾的景象。
盘龙山城的营业额在我与张爱玲两个部门的努力之下达到了一种前无古人的高度,就连远在台湾的几个股东也不禁感叹我们这两个如狼似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团队。
当初答应狗蛋爹照顾好他儿子的承诺如今已看来已经实现,不仅实现,而且狗蛋在做销售的这段日子里,逐渐挖掘出了他的特殊潜能,也就是“社交。”
“哎大爷!您可终于来啦!这段日子想死我了,您那招‘白鹤亮翅’我想出了一个破解之法,看好了您嘞!”
狗蛋摆出一副半吊子的架势与大爷比划起了太极拳中的“推手”,慢动作像模像样的,不过几招过后最终还是败在了大爷的“闪通臂”之下。
“哈哈哈!小伙子学艺不精啊!”老大爷被狗蛋逗得哈哈大笑,当众摆弄着狗蛋的细胳膊细腿指导了起来。等俩人切磋够了也都累了,趁着中场休息时间草草把合同一签,这桩业务也就算是谈成了。
如今的狗蛋,依然没有背会那厚厚的一沓专业材料,依然是整天带着钢妹浪迹于各大老年活动中心与老头老太太打打太极拳,搓搓麻将,到了晚上跳跳广场舞,这种吊儿郎当的工作方式却为他带来了想象不到的财富。
因为狗蛋发现当与客户成为了朋友时,一切的销售技巧与话术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而“取得客户信任”自古以来都是销售行业最大的难题,偏偏也就是狗蛋他那种对万物充满好奇与热情的性格造就了他自己的销售之“道”,要成交,先交友。
顺带一提,这货因为平日爱表现,而且总是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卫总非要当个官,卫总最后哭笑不得的给他安排了一个“副经理”的空头衔,把这家伙乐得几天都没睡着觉。
杜飞带着徒弟小付稳坐“黑五类”宝座,同时在各大医院发展了难以计数的下线情报人员,哪个重症监护室的人不行了,哪家的远房亲戚去世了,这些情报都会在第一时间反馈到他的手里。凭借着这些第一手资料,他与小付俩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业绩蒸蒸日上。
至于南宫梅…
只有专家才会是赢家,她不仅完全背会了厚厚一沓的专业资料,还自学了“演讲的美学”,“家庭风水学”等一些连我都看不懂的风水著作,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在我们这个行业里小有名气的“神婆”。
“哎呀!阿姨我不是都和您说过了吗,您是1921年,辛酉石榴木命,需有水助呀!”梅子指着沙盘中位于园区正中央湖边的一块天价区,“您瞧,湖边这位置,又大又宽敞,不仅不缺水,而且旁边就是条必经之路,您想想,将来世世代代来祭拜的人,路过都得为您行注目礼,怎么样?喜欢吗?”
梅子像个半仙一样,像模像样地给客户分析着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是不是搞几句不中不洋的理论。
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带着儿子,儿子的儿子,儿子的儿子的女朋友听到梅子这样说,高兴得差点笑掉了假牙。
老太太的儿子指点江山似地指着梅子所说的那块湖边天价区,“就买这!”
这块天价区的价格是按照平方计算的,九万八一平米,梅子这单近百万天价的墓地使她在这个行业一跃而红,成为公司里最闪耀的一颗宝贝明珠。
我承认自己当初可能有那么一秒钟对她有过一点点的动心,也许是在她第一次被辞退时,也许是第一次见她惹祸时,也许是听她讲述小时的故事时,也许是看到她对有同样不幸童年的小月呢喃低语时。
总之太多的第一次撩拨着我这颗青春期的心脏,不过我心里很清楚这不是爱情,“躁动”本来就是这个年纪都会遇到的情绪,我虽然是个“骚情”的性格,但还是很能分得清“欣赏”与“心动”之间的区别,因为许宜娜,她才是我最初的梦想…
“喂!大傻子!”轻柔而调皮的一个声音把我从神游状拉了回来,昨晚与狗蛋陪客户打了一个通宵麻将,我抬起头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嘴角与桌子间拉了一条好长的线。
“干嘛呢你!大白天的就躲办公室睡觉。”许宜娜伸手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我嘴边的口水。
“哦…狗蛋那货昨天非拉着我陪客户打麻将,说什么把客户哄开心了今天就来交定金。”
许宜娜弯腰单手托着下巴,眼里期待地看着我,“那…今晚电影我们还去么?”
“去!当然去!”我连忙回应道。
“嘿,好!”在她起身的那一刻,露出了手腕处一枚精美的女式表,上面尽是些看不懂的英文。
这块表与我她送我的那块是女式同款的,几个月以前当我终于凑够了钱送给她时,当时她高兴的样子现在我还历历在目,她当时就很大方地戴在了手上,与我相视一笑,也就是因为这相视一笑,我俩互相都在那一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从此双方的心里都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不过我始终坚持着自己作为男人的那点小小尊严,与她保持着这种朦胧暧昧的感觉,因为我知道将来定会有一天,当我成为公司的高管与她平起平坐时,那时我就要对她进行一场旷世无双的表白。
但这种平淡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卫总是盘龙山城这个项目的总经理,也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偏偏在公司现步入正轨时,他曾经的老毛病“心绞痛”越来越严重,最近又告知大家他需要立即回到台湾进行心脏搭桥手术,而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股东会则会指派一名姓方的股东由台湾赶来代替总经理职务。
方总到来的那一天,全体员工在大厅一字排来列队欢迎。
“南哥,你说来的老总是个啥样人啊?”狗蛋悄悄问我。
“我哪知道啊?董事会的决议又不会告诉我。”我回答道:“不过听说公司那几个股东都是男的,而且特别牛逼。”
“咋个牛逼法了?”狗蛋问道。
我说:“听说这些股东都是曾经在台湾白手起家一步步做起来的,最早有卖水泥的,也有在早市卖黄纸蜡烛的,还有一个听说以前就是个印刷厂的小职工,为了拉一笔业务硬是在领导办公室外面站了一个月,人家才终于搭理他。”
“哇靠!要搁老子这,爷早就不伺候了,爱买买,不买拉倒。”狗蛋最近业务做的有声有色,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对着预算部的几个小迷妹含沙射影地说:“男人就要有脾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小迷妹们纷纷对狗蛋投来钦佩的眼光。
燕子适时地插了句嘴:“台湾人都好洋气的,据说男的各个都和明星似的。”
燕子说这话时眯眼看着天,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希望老天赐我一个像约翰尼德普那样又帅又忧郁的霸道总裁…”
我挥挥手打断了燕子的白日梦,“啥大约泥巴土什么的,看到卫总啥年纪了吗?人家能做到股东的位置上怕是秃了半边脑袋,儿子岁数都比你大了,别白日做梦了。”
我们正聊着,只听许宜娜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简短地说了句“好的”随即挂了电话。
“来了来了!都安静!”许宜娜示意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一辆宝蓝色亮得发艳却又叫不出名字的跑车停在了门口,跟着跑车后面的几辆小轿车也一并停了下来。
两个穿着像给客户下葬时礼仪师一样西装的人快步走到跑车前拉开了车门,明明没太阳的天气这俩人还特意在车门前撑着一把伞,弯着腰像是在等待什么大人物似的。
“嚯!老小子派头不小哦!”狗蛋看着那辆跑车耸了耸鼻子,一脸的酸相。
“怕是老得走不动路还需要人扶吧?”杜飞笑嘻嘻地损了一句,而我也在一旁插了句,“而且头发快掉完了,怕见光!”
众多小迷妹们被我俩逗得笑了出来,但笑着笑着跑了调子,笑声变成了花痴一般的“哦…”
我张望而去,没看到预期中老得快掉牙齿的股东,也没有看见期待中的秃头,而是从跑车上下来一个与我差不多岁数的年轻男人,但于我不同的是这个男人脸上的轮廓很深,高鼻梁深眼眶配合着那深邃的黑眼睛,还真有点约翰尼德普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公司的门楼牌坊,这个牌坊算是我们公司的招牌建筑,大气宏伟的琉璃瓦仿古风格不论谁见到了都要惊叹一声。
但他却撇起嘴的一角同时皱了皱眉,似乎表现出相当不满意的样子。
“总经理好!”员工们异口同声地问候。
他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对着许宜娜说:“开会。”
会议室内这个男人刚坐在主席台的位置上,旁边的随从立马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双手点上。
“这货派头不小啊?”狗蛋悄悄地对我讲。
我回答道:“没听说这号人啊?”
“各位,自我介绍一下。”这个男人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姓方,全名叫方远,在老卫住院的这段时间来代替他管理公司。”
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我突然想到了股东里确实有一个姓方的,不过不是叫这个名字,我对狗蛋说:“方…我靠,他应该是方正元的儿子!”
方正元是公司最早创建的几个股东之一,也就是当年那个在为了一笔业务在领导门外苦苦坚持了一个月的印刷厂小职员,这个故事在公司几乎人尽皆知,而这个叫方远的,应该就是他的儿子。
“哇靠!搞了半天,这货是个富二代啊!”狗蛋一脸鄙夷的样子。
“是啊!人爹有钱呗!”我调侃着狗蛋,“你丫有个屁啊,除了那个不值钱的bj户口和你家在望京那套天天掉价的房子。”
“许宜娜是谁?”方总问道。
“是我,方总您好。”许宜娜站起来,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
方远从进门起就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但这是他却突然把眼睛睁了睁,指着他旁边的位置说道:“坐过来!”
“啊?”许宜娜突然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坐这边来!”方远重复了一句,态度显得霸道又不耐烦。
许宜娜赶紧收拾了一下笔记本,坐到了方远的旁边,那里是副总的位置,因为公司之前很多事都是卫总一个人在处理,所以并没有设立副总,而那个位置,也理所应当的一直空在哪里。
方远也不顾及众人的眼光,从侧面从上到下把许宜娜打量了几个来回,显得很满意,随后继续问:“米燕是谁?”
燕子温婉端庄地站了起来,轻声说道:“方总好!我是米燕。”
方远上下打量燕子一番,“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特别会说话的米燕。”
燕子笑出了她的招牌“三道弯”,眼睛两道,嘴一道,很可爱的样子。
方远接着问到:“张爱玲是谁?”
“到!我在这呢!”张爱玲笑得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像小姑娘似得对方远挥了挥手。
方远打量了张爱玲许久,突然冒出一句:“我听老卫说过你,你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哎哟!撒厉不厉害的嘛,人老珠黄的这不趁着年轻的尾巴最后再搞搞业务风光一把嘛。”张爱玲被我这么大的帅小伙一夸奖,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连说话都颠三倒四。
方远对着张爱玲微笑了一下,接着问道:“南宫梅是谁?”
梅子一怔,显然没想到会点名她,于是看着我一脸为难的表情。
我对着梅子努努嘴,示意她大方一点。
梅子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人多的场合。
“是我。”梅子的说话声小得像蚊子在叫。
方远盯着梅子看了半天,同样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难怪这条件能做一百万的单子。”
梅子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合,她木讷地低着头。
接着方远又问道:“徐天南是谁?”
“到!”我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一脸正气的样子准备在新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
不料这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弹了弹烟灰,“就是你啊?替公司背黑锅的那个人。”
他说的是上回因为罗发达捐款逃逸,而我被抓进拘留所的事情,但这种场合提这种事不免令我感觉很尴尬,我面露难色地点了点头,“额…是我。”
“坐下吧。”方远仰着头靠在老板椅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什么玩意我曹。”我小声对狗蛋嘟囔着,不料这货却突然自己站了起来,一脸谄媚地对着方远说:“方总好,我叫白北飞,是营销二部的副经理,今后您有啥事直接吩咐…”
“坐下!”方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狗蛋哈着脖子,对着方远一脸的讨好相坐了下来。
之后的见面会开得很无聊,无非就是一些日后的工作计划与照本宣科的演讲,我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但我却发现这个姓方的在讲话时总是时不时的偷偷瞄着我的许宜娜,这点搞得我非常不爽。
“南哥,我咋觉得他在偷看宜娜姐啊?”狗蛋悄悄地对我说。
“你也这么觉得?”本身就非常不爽,现在就连狗蛋也发现了,我顿时觉得胸口有点酸酸的。
狗蛋又添油加醋地对我说:“我估计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你他妈怎么知道的!”我有点生气。
狗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一脸牛皮哄哄的样子说:“男人,我懂!”
“……”
会议结束后,我马不停蹄地奔向许宜娜的办公室。
“宜娜!你听我说!”
许宜娜抬起头,对我笑着说:“嗯?大傻子?”
我看着看四下没人,于是悄悄地凑在她的耳边说:“你要防着点这个姓方的,我总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
她似乎能感觉出我的心情,于是摸了摸我的头,“放心啦,没事的。”
她看着我担心的神色,突然调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吃醋啦?”
第一次被这么问我显得有点窘迫,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桌子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对着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您好,方总。”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发现她的表情也变得有点不自然。
“好的…”许宜娜挂了电话,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我问她。
许宜娜看着我,一脸为难的样子,在我再三的追问下,终于缓缓说道:“方总说晚上有个本地的企业家商会为他举办的接风宴席,要我陪他一起出席。”
第三卷(完)
下接第四卷------销售人生的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