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内,香烟的烟雾弥漫,许宜娜实在忍不住打开了窗户,一股股浓烈的烟味飘了出去。
狗蛋面无表情地问我道:“南哥,你说咋办吧?”
我回答:“什么咋办?”
他突然跳起来,神情激动地冲我喊道:“你他妈别踹着明白装糊涂!若不是你当初非要举报钢妹,她能落得这个下场吗?那家公司那么多人,现在可好!全他妈跑了,就剩下钢妹一个背锅的!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我深吸一口烟,“哎呀别说了!我这不正在想法子吗?你也看到了,该打的电话我全打了,屁钱都没借到!再说了这钢妹自己也有责任,若不是她当初胡乱给人承诺…”
话没说完,狗蛋忽然扑到了我身上,想不到又矮又敦实的他力气竟如此之大,像一个小型黑猩猩一样地跨坐在我身上,大喊道:“你他妈放屁!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这都是因为你!”
一套连环拳锤向了我的头上,一时间竟令我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重击。
一盆冰冷的凉水泼在了我俩身上,顿时令我俩冷静了不少,只见许宜娜端着脸盆站在我俩身边,板着脸说道:“都他妈冷静点!先想办法借到钱把钢妹救出来,之后你俩爱去打哪去哪打!”
我和狗蛋垂头丧气地坐房间的两头,再一遍翻着自己的手机通讯录,但想在短期内借到钱谈何容易,怪不得总有人说检验友情最快的办法就是借钱。
一天过去了,我和狗蛋许宜娜仨人凑到的钱加在一起还不到五位数,傍晚时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宾馆,每人一个角落往那里一窝,谁都不想说话。
狗蛋突然坐起了身,我问道:“干嘛去?”
“借钱去!”
“你给我回来!”我拦住了他的去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给我收起那份心思!”
狗蛋咬牙道:“你别管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许宜娜也拦住了他,“白狗蛋你疯了吗?你是不是要去问那个女人借钱!”
许宜娜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梅子,其实我们都清楚以我们现在的状态,能借到钱而且愿意为我们出这个钱的人,只剩下了梅子,但她的名字自我们从殡仪馆离开的那一刻就已成为了禁语。
狗蛋一拳猛砸向墙面,“都这份上了,不去找她还能怎么办?你们现在谁能拿出十万块钱来,老子这辈子都听他的话!你们拿得出吗?啊?拿得出来吗?”
说完他推开我就往外走,我也生气了,拉住他的衣角就说道:“你今天要是走出了这个门!今后就他妈别认我这个哥!”
背对着我的狗蛋怔住了,他缓缓低下了头去,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说道:“南哥,我…”
忽然间敲门声响起,我们三人立即止住了嘴,我闪身把门打开了一道缝,却发现钢妹竟站在门口。
“白哥!”
钢妹“哐当”地撞开门,越过我就抱住了狗蛋,刹时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呜呜…白哥…我回来了!”
狗蛋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他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忙问道:“你没事吧?怎么回来的?他们有没有打你?在那里有没有吃饭?这几天有好好睡觉吗?”
一连串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回答,钢妹只是紧紧搂住狗蛋的脖子不停地哭着,而狗蛋也不再追问,随着钢妹一起哭成了两只蛤蟆。
当俩人哭够了,互相在对方的肩头留下了一大滩鼻涕与口水的混合物以后,钢妹才吸溜着鼻涕说道:“是梅子姐…她替我赔给了那家客户十万块钱,我才出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仨人全愣住了,我的心里百感交集,有宽慰、有自责、也有生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鲠在喉的庆幸。
许宜娜带着钢妹去隔壁屋子洗漱了,我和狗蛋也终于放下了心,但就在我们快睡觉时,钢妹把狗蛋叫了出去,俩人在郊外走了很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刚想出去与他们一起聊会,这时许宜娜过来了,对我说道:“什么都别说了,今晚就留给他们点时间吧,你担心的事情我都懂,至于到底会怎样,还是得他们自己拿主意,狗蛋也不再是当初一直跟着你屁股后头的跟班了。”
我透过窗户看见那俩人正坐在路灯下,身体紧紧地靠在了一起,轻叹了一声后锁上了门。
屋里的灯很快就灭了,我睡不着,悄悄爬起来看了看窗外,发现他俩在还路灯下坐着,钢妹把头靠在了狗蛋的肩膀。
我转过头看着睡梦中的许宜娜,心里瞬间感觉自己依然拥有着全世界,但又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
第二天,当我起来后,第一时间就冲向了一楼的旅馆前台,当我得知他俩已经退房离开时的消息时,我刹时感到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
虽然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真正当知道了这个消息时,我还是不由得为此感到难过,也许我们四人就此别离,也许我们会各自组建各自的家庭,也许将来我和狗蛋在将来的某个时间会再次见面,但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眼前仿佛有一个叫“现实”的巨大怪物正在不断地啃食着我的生活,令它变得千疮百孔。
天气变得闷热,我牵着许宜娜的手离开那里,我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摘下了自己的工牌,埋在了去往盘龙山城的必经之路上,象征着我与那里一切的缘分就此别离。
一个月后,我与许宜娜的设计工作室正式营业,我没有邀请任何一个朋友前来参加我们的“开业仪式”,只是把那块金色不锈钢的牌子挂在了门上,然后呼哧呼哧地跑到楼下放了一串500响的鞭炮,在我还没走回到单元门口时就停止了响声。
说是设计工作室,其实也就是市区的一套60平米的旧楼房,我俩把这里既当公司又当成了家,从楼下看去,许宜娜挂在阳台上的那块牌匾小得和换气扇似的,就算是狗蛋的那种视力估计都看不清。
一连几天,我像发情的野猫一样彻夜不归到处拉业务,就连凌晨3点以后,只要有亮灯的地方我都要闯进去,一脸真诚地问一句“您好,设计广告、宣传单、菜单、台卡需要吗?哦?不需要啊,那再请问您需要修照片不?保证修得让你妈都不认识…”
最终通过我的不断努力,我终于接到了一个替一家川菜馆做菜单的小活,乐得我抱着许宜娜在狭小的公司里连转了几个圈。
几日后,当方圆十公里以内的所有商家都被我扫荡遍了以后,我和许宜娜彻底没业务可接了,几乎处于断水断粮的边缘,真应了那句话:每天稳定0收入,还要倒贴三餐水电费…
正当我坐在路边感叹生活不易时,突然来了一条信息,信息里约我到公司面谈,据说有一整条街的广告设计想找我做。
我乐得饭都顾不得吃,赶紧骑着那辆小电驴赶往了电话里说的地方,那个男人约我到的地方是南城靠近人民广场的一家茶楼,那里的商铺贵得吓死人,能在那里开茶楼的想必也都是财大气粗的主。
那间茶楼很显眼,在那种寸土寸金的商圈竟独自占据了一座三层的大楼,古香古色的装修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我把小电驴停在了正门口,正当我往里走时,突然两排站满了穿着唐装的服务员,毕恭毕敬地对我鞠着躬,我吓坏了,赶忙摆手,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我不是来消费的,各位随意点,随意点…”
随着一阵笑声,一个手里拿着扇子身穿青袍的男人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我仔细一看,顿时惊呼道:“哇靠!怎么是你?”
南宫建国像老朋友一样地拥抱了我一下,把我引进了里面的雅座,几个服务员动作迅速地为我斟茶倒水。
南宫建国笑着问道:“听说你从公司出去自立门户啦?”
我尴尬地回答:“嗨…别消遣我了,我就是一不带电梯的筒子楼里5楼的个体户,而且也没多大户,一室一厅的那种…”
说完我又问道:“你…是不是从哪个女人那里继承了千万家产啊?怎么搞这么大一茶楼!”
他苦笑着点点头,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然后起身带我来到了拐角处的大柱子旁,轻轻搬动了柱子上的一个麒麟,顿时一道暗门被打开。
“进去吧,老板在等你谈业务呢。”
“嗨!搞半天你不是老板啊,打工仔!”我笑嘻嘻地锤了他一拳,往他口袋塞了张名片小声道:“你真他妈够哥们啊!这种好事都能想到我!这单业务要是谈成了我给你提成,放心吧!”
南宫建国笑了笑,没有回答。
说完我走进了暗门,里面豁然开朗,一间足足一百平米的办公室装修得和五角大楼一样,到处摆满了监控屏幕与对讲设备。
我蹑手蹑脚地坐在宽大的办公室前,轻呼道:“老板…我是来谈业务的。”
半响,没人回应,当我左顾右盼时,一阵芳香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双白嫩的双头搭在了我的肩头。
“南哥…”
我应声回头,忽然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梅子不知什么时候起正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并且现在的打扮与以往截然不同,没有了往日华贵的衣装首饰,也没有盘起她的发髻,此时的她穿上了当年与我一起做销售时的普通工装,头发也梳回了原本我们刚认识时的简单马尾,当年一幕幕的往事像决堤一样冲刷着我心头,不知不觉地看入了神。
她发觉到了我在看她,于是原地转了个圈,调皮地炸了眨眼,“怎么?喜欢我现在这样?”
我收回了神智,干涩地咳嗽两声问道:“你干什么?”
她笑着回答道:“你现在都是自己当老板的人了,我不能找你谈合作啊?”
我问道:“你现在有钱有地位,我就是一个开设计工作室的个体户,能有什么合作和你谈?”
她回答:“那我就找你做设计。”
我问道:“设计什么”
她走到我身侧,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说道:“设计我俩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