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祖辈就生活在雷泽旁的魍魉。到了我的父母这里,魍魉已然是大荒最神秘最恐怖的势力。父母先后生下了三个男孩,其中第二胎和第三胎是一对孪生。第四胎是个女儿。这让父母欣喜若狂。他们盼望一个女儿已经很久。他们给这个女儿取了个名字,叫“荆一楚”。
不幸的是,这个叫“荆一楚”的女婴才生下来两天便夭折了。这个名字还不具备实体意义,就已经失效。父母对这条小生命的早夭哀伤不已,他们用全大荒最华贵的雪柏做了一口小小的棺材,然后将这个婴儿殓葬在他们的窗下。那就是我。
我很感激父母给我的这块血肉并让我永远和家人呆在一起。我沉默地看着我的哥哥们生活和成长,在疑惑困厄中挣扎与撒手,在爱恨情仇中迷失与皈依。我听到过他们每个人的叹息。我为自己比他们拥有更多的幸福和安宁而忐忑不安。命运如此厚待了我而薄了他们并不是我的过错。我常常是怀着内疚之情凝视我的父母和兄长。在他们最痛苦的时刻我甚至想挺身而出,让出我的幸福去与他们分享痛苦。但我始终没有勇气做到这一步并非是出于懦弱,而是因为我对他们所处的蒙面之城由衷感到不寒而栗。我常常在心里请求我的亲人原谅我独自享受着本该属于全家人的安宁和温馨,原谅我以十分冷静的目光一滴不漏地捕捉到他们面具之下的怅惘与辛酸、面具背后的无奈与凄惶。
[2]
在我死后不久,我的父母因缘巧合得到了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婴,他们由衷地相信这是上苍给予他们的补偿,于是收养了这个孩子。
可是我知道,那个女孩叫万水影,不叫荆一楚。她是她。她不是我。
万水影的故事暂且不表,我得先给你说说我的大哥荆一岷。我的大哥是典型的魍魉子嗣。知晓了他也就知晓了魍魉。
我大哥这个人从不过问世间的是非纷争。他依照父母的设计成长,一生没有出现偏差,从内到外都承袭了魍魉的本性和传统。他不管正义邪恶,只要给得起钱,人间界没有他杀不掉的人。他最终顺风顺水地成为魍魉的下一代掌门。
大哥的循规蹈矩使他成为一个乏善可陈的人,而同他相比,他的两个孪生弟弟,也就是我的二哥荆一崎和三哥荆一峰,他们的人生就曲折复杂得多。他们原本也可以选择一条平坦顺利的路走下去,但他们的人生都在十八岁那年发生了巨大转折。他们俩如同利刃的锋与背,两人的起点交缠在一起,走的亦是同一个方向,可相同的血脉和一体双生的灵魂却在他们身上奇异地走向殊途当然在最后,他们还是殊途同归地滑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潭之底,再也无法见到光明。
在我看来,我的大哥是因袭了魍魉的传统,而我的二哥和三哥,他们的一生,仿佛看不清面容的黑色蝙蝠迅疾飞过暗夜,真正体现了魍魉的鬼魅与邪恶尽管这样的流露绝非他们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