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温馨的字眼儿。无论身在何处,与家的距离都仿佛近在咫尺。家是慈母手中的线,临行之前已密密地缝在游子身上。
白一城归心似箭,恨不得自己变成一束光,千里之遥转瞬即至。这种感觉越到家时越强烈,直到踏进家门那一刻才会慢慢退去。
白一城的父亲起身相迎,拍打着儿子的肩膀,说道:“秋天到了,落叶要归根,我就说嘛,这座小城就是白家的根,不论走了多远,早晚都是要回来的。”
白一城笑吟吟的嘘寒问暖,向父亲喊一声久违的:“爸!”瞬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之感。
这时,母亲在屋内响亮的喊了一声:“是一城回来了吗?!”随后,母亲拄着双拐从屋里走了出来。
白一城见母亲脚上打着石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把手里的营养补品和干果放在桌子上,赶紧走向前问候。
母亲体贴入微的说道:“一城胖了!看来平时的伙食不错啊!”然后看了看桌子上白一城买的补品,“又买这些东西,咱家啥都有,花那钱干啥!”
白一城对着镜子转了几圈,看着略显发福的身材,自言自语道:“确实有些胖了!平时忙完工作就想多吃一些东西,大城市管这叫压力肥!”
白一城搀扶着母亲走进屋内唠家常,父亲则在厨房里开始忙活起来。
一会儿的工夫,白一城的父亲便弄出了几盘像样的饭菜。虽然味道一般,但一家人却吃的很开心。
正当边吃边聊之际,赵一帆终于回了电话。白一城拿起电话道:“喂!一帆,早晨给你打电话一直没接,我回川州老家了,你还在奉市吗?”
电话里的赵一帆略显悲伤,迟钝半天才回道:“我也在川州。昨晚赶回来的,你的房屋合同和证件都在我这里。”
“辛苦辛苦,感谢一帆帮忙。我下午去找你取证件,你家是不是在川州剧场附近?”
赵一帆支支吾吾道:“我……我下午可能不在家,不……不太方便。等我联系你吧!”
电话突然挂断了,白一城嘀咕道:“赵一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魂不守舍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
白一城母亲突然认真地说:“一城,我忘跟你说了,赵一帆的母亲检查出癌症了!”
“真的吗?消息准确吗?”白一城很吃惊。
“嗨,咱这县城小,消息灵通的很,比网上传的还快呢!”白一城母亲又接着道,“一帆母亲我见过几次,身体棒的很,还总去高中门前跳广场舞呢。你说这人啊,说得病就得病,太突然了,前一天还跳舞呢,第二天便肚子疼,到医院一检查,确诊是卵巢癌!这种癌症早期不容易发现,绝大多数患者发现就是晚期,这种病叫什么沉默杀手,是死亡率最高的妇科肿瘤。想想都害怕!”
白一城父亲接茬说道:“今天早晨我听早市的老王头说,一帆母亲已经回家了,癌症晚期,没几天活头了!如果天天住在癌症病房里,心理防线早晚得崩溃!这病房里天天有病人来,天天有病人走,我听说很多家属在病房里直接给死人换寿衣……”
白一城坐不住了,执意要去见赵一帆。母亲行动不便,白一城只身一人驱车前往。
赵一帆坐在床边,面色憔悴,孤单无助,母亲躺着床上,微闭着双眼,一边呻吟一边询问道:”帆子啊,这药都吃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效呢?一到半夜就疼得要命!”
赵一帆强忍着痛苦,微笑的安慰道:“妈,医生说了,你这是慢性肠胃炎,恢复得慢。你呀,得多吃些好东西,说,想吃什么,女儿去给你买!”
赵一帆母亲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晃了晃手腕,低沉的说道:“没有胃口,什么也不想吃。”
嗡嗡嗡……桌面上的手机不停的震动起来,赵一帆拿出手机一看是白一城,便起身走到客厅接听了电话。
“一帆,我现在就在川州剧场的大柳树旁,我想看望看望阿姨。”白一城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打着电话。
赵一帆轻声道:“阿姨很好,不用担心,很快就好了。你回去吧!”
“来都来了,就让我看看阿姨吧!车里还有一些补品,送进屋我就走,不给你添麻烦。”白一城语气平稳,态度诚恳。
“好吧,你等我一下。”
一会儿的工夫,赵一帆穿着一件米色风衣从马路对面踏着秋风和落叶走了过来。今天的赵一帆头发凌乱,胡乱的扎了个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倦,这种疲惫之感仿佛钻到了肉皮里、骨髓里。秋风扫过,她的肢体和骨骼如同蝴蝶一般,软绵绵、轻飘飘的要飞了起来。
白一城站在大柳树下,望着弱不禁风、沧桑憔悴的赵一帆,心中又是一阵酸痛。
自从枫州枫山一别,二人已有数日未见。赵一帆站在白一城面前,强忍着泪水,轻声道:“谢谢你,一城。”
“叫我一城感觉这么别扭呢,还是叫我大橙子吧!”
赵一帆抿嘴微笑,眼里含着泪。
白一城转身准备到后备箱取礼品,赵一帆拦住,说道:“算了,一城!我妈活不了多久了,这些东西吃不上了!”
白一城安慰道:“你也不用太难过,人的命天注定,寿命享尽就会病逝,佛家都说人有八苦,谁都逃脱不掉!”
赵一帆裹了裹米色风衣,错开白一城坚毅哀怜的眼神,望着大柳树枯朽的树干,缓缓道:“想到母亲临终那一刻,我内心就十分的恐怖。她的双手不能动弹,一定苦的要命,或许双手把我抓的紧紧的,然后身体各部分慢慢的动弹不得,我想那时她的内心一定很恐慌,也许这就是死苦!”
说完,赵一帆的眼神又移回到白一城坚毅的眼神上。白一城此时没有言语,默默的从兜里拿出一盒南京香烟,点燃一支后,递给了赵一帆。
赵一帆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香烟,她看着燃尽的烟灰,缓缓道:“我戒烟了!”
“如果能缓解你的痛苦,抽一颗又何妨?”
赵一帆喃喃道:“戒了就是戒了!”然后把烟扔到了脚下,还使劲踩了踩。
此时,赵一帆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挤压多日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白一城本能的抱住了赵一帆,赵一帆伏在白一城宽大的肩膀上啼哭不止。
又是一阵秋风扫过,几片柳树叶飘飘荡荡落了下来,二人如雕塑般站在川州剧场的大柳树下。
瞬间,赵一帆便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