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根,我问你,你和林娇因为啥事闹别扭?”又沉默了一会,耿桂英猛然抬起脸看着他严肃地问道。那口气不容他有丝毫的回避和说谎。
“没,没因为啥。”保根顷刻间明白了,眼睛在镜片后面不自然地闪了闪,躲避着垂下了。
“没因为啥?好模好样的说散就散了?”耿桂英口气中又注入了几分严厉。
保根在她严厉的追问压力下有话没说出口。
“保根,”她似乎找到了事情的责任所在,声音放平缓下来,耐心而语重心长地慢慢说道:“大嫂没批评过你,是不愿意批评你。你长成大人了,知道爱面子,也懂事多了,自己的事自己心里该有个谱了。不能太任性。咱爹咱妈没少为你身上操心,铁牛媳妇也没少为你身上跑腿,你一句话说散就散了,你以为这是赶集买头小猪啊,说不要就处理了?林娇她是长得不好?还是哪儿配不上你?”
“不,不是。”保根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
“那怨林娇?她另有相好的了?”
“不是。”
“我说保根,你半天一句半天一句,你想把我们几个憋死咋着?是怨林娇,还是怨你,一句话,竹筒倒豆子痛快点儿!”急性子的张凤云不耐烦了,催促道。
保根抬眼瞥了一下脸色阴沉的大嫂,想了想,只好以实为实地小声地嘟嘟囔囔道:“都是因为文秋和小昆的事。”
一句话真相大白了,几个人都愕然了。
连早已给此事打上结论的苗巧云也惊诧地把目光集中在保根身上。
“她妈嫌跟着咱丢不起这个人。”说完,保根原本黝黑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忧郁、无奈的黯淡,心情沉重起来。
“不怨林娇,也不怨保根,这一下可好办了。我是知道林娇她妈那个倔楞子脾气,啥事只要她一句话定了音,想再翻过来,磕头也白搭!”这些大概是没有目的的话,苗巧云是说给妯娌个听的,然后,她还要再对保根说个三句两句呢,“保根,这事你要好好动脑考虑考虑,可不是闹着玩的。把林娇妈惹急了,叫林娇给你散伙还不算,她还要跑到咱龙腾岭来吆喝你,揭你的短,亮你的丑,丢你的人,叫你一辈子找不上媳妇——打光棍!”
“她愿意咋着就咋着,反正就这么着了!”保根一脸听天由命的神情,倔强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苗巧云脑海里好是注入了一股兴奋剂,高兴舒服极了。但是她今天不会头脑发昏,不讲策略。她完全能够克制住情感,促使自己沉着冷静。在保根这儿,她知道用什么思想感情来影响他。
“话又说回来,也没啥好害怕的。”她扫了一眼几个人,安慰中又带着含义深藏的目的说道:“林娇她妈是人,不是老虎,吃人。叫她吆喝宣传好了,她不怕丢人,咱更不怕丢人!保根,站直了,把胸膛挺起来,别叫她吓住了!她跟着咱嫌丢人,我看咱要她还嫌丢人呢!俗话说,单根独苗,家教不牢。林娇从小娇生惯养的,娶了你也管不了她,要散不如早散!”
“她妈真要一口咬定散伙,我也就啥也不说了。”保根刚才的倔强劲没有了,霜打得似的说道。
“哎,这才叫有志气呢!别叫她林家看着咱巴结她似的。离了她林娇,咱照样找——找个比她还好的。叫你一辈子打光棍,起码得问问我这个当三嫂的答不答应!”她鼓着劲儿,但又竭力地表示着自己义不容辞的决心。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保根仿佛在苗巧云那儿得到了鼓舞,立直了魁梧的身躯,说道。
“这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呢——能屈能伸!”苗巧云脸上伴随着夸奖的笑声,放出一片达到预期目的的得意光彩。
“保根,你再说一遍,是林娇嫌丢人?还是林娇她妈嫌丢人?”耿桂英根本没去理会刚才苗巧云和他在说什么,旁若无人的目光直视过来,问道。
保根被问愣了,妯娌个也被她这样突兀的发问感到迷惑不解。
“是,是……”
“这有啥不好说的?林娇只对你一个人说过,你最清楚。”
“是林娇她妈说嫌丢人。”保根又愣了愣,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那你和林娇闹个啥劲儿?”耿桂英明白了,板起脸气愤地问。
“我……”
“现在闹出事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妯娌个仍似懂非懂。
“保根,”停顿了一下,耿桂英凝视着他摆事实地说:“你和林娇这么长时间了,她啥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吧。林娇她妈说嫌丢人,你受不了了,接着就拿林娇出气,你这不是成心伤林娇的心吗。啊?林娇她妈爱说啥说啥,起码是林娇没说吧。”
保根似乎也认识到了,眼睛在镜片后边翻了翻,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再好好想一想,林娇如果因为文秋和小昆的事提出来给你散了,她能等到现在嘛!去年,文秋跟小昆私奔以后,就早给你散了,这你还没看出来吗?”
“大嫂说的是这理儿。林娇既然把她妈说的话都告诉你,这说明她跟你一个心眼儿。”李萃萍和蔼地看着沉默不语的保根,亲切地插话嘱咐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管遇到啥事,要翻来覆去多寻思寻思。耍脾气,闹乱子,啥事不当。你说呢?”
保根没话可说。
“林娇没有哥哥姐姐,一个人娇养惯了,脾气拧点儿,你让她一步,不就啥事没了。她拧,你比她还拧,能不顶牛嘛。”
“顶牛不要紧,再和好不就得了。”气氛缓和了,张凤云打趣地说:“等过个天5天的,林娇的气消个差不多了,你把她叫到僻静处,道个歉,说个软乎话,林娇心里受不了,肯定就饶了你啦。别拉不下脸来,不好意思!”
神情黯淡的保根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真不行,到时候四嫂我给你当这个牵线搭桥的人。你们俩接上头,开始正事了,我就藏起来,不听你们的悄悄话。”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唯独苗巧云绷着脸没笑容。刚才,妯娌个这种你一言她一语充满亲近之情的调和,这种把她置至一旁视若无睹的冷落,还有,张凤云忘掉情谊也抛开自己跑到对面战壕里打配合去了,这些都无不使她在心中激起强烈的恼火和憎恨。特别是保根在个人的竭力调和下,改变初衷信心百倍地准备和林娇重新和好。个人这种团结一心一唱一和默契带笑的一幕,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质上则表明把她已经排斥到妯娌们之外了,形成了一种针锋相对带有较量味道的对立。苗巧云除了恼火和憎恨之外,没有立即采取任何反唇相讥扳回局面的行动。因为她同样有颇具一番道理的话,让个人空喜一场,让保根大失所望。别高兴的太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