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完誓,王五用手慢慢揪念着稀少但又细长的几根胡子沉默了。秃眉下,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在深凹的眼眶里打着旋。一会,嘴角两边便露出一丝油然而生的欲念得意微笑。
“哎,小昆,既然咱们成了兄弟,也就无话不说了!今儿,何不你也跟我们玩两把?过过瘾,痛快痛快?”说完,他那打旋的眼珠子偷偷给丁二、小矬子传过了眼神。
“嗯,这个主意好!”丁二心领神会了,并鼓掌热烈地拥护道。
“是啊。光我们哥仨玩,你在旁边看着,那多没劲啊。还是咱们一起玩痛快!”小矬子眨巴着浓眉大眼,傻乎乎地呆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王五话里的意思。接着,像正在激动喝彩的球迷,手足舞蹈地说。
小矬子的这种过分热烈的表情流露,怕小昆看出破绽,被聪明机灵诡计多端的王五瞪了一眼,愣了愣,低头不敢在随便卖弄口舌了。
“不不,我、我不会来。”小昆后退着慌忙拒绝道。
转脸对着小昆,王五又讪讪地笑了:“不会怕啥,学嘛。啥东西都是学来的,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这东西不学便罢,一学就会。小孩玩的游戏,不难。”
“不,我不能来。”
“咋不能来?怕花钱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干吗一头钻到钱眼里?再说了,人会挣钱也得会花钱,吃了喝了才是赚得呢!这叫会生活。光知道拼命挣钱过日子,不会花钱,不会享受,到老了俩眼一合,腿一蹬,阎王爷那里报到了,那才是冤种呢!”
“就是!”小矬子加油地添了一句。
“你们听我说,我不来,我劝你们以后也别来了。”小昆像是有话要说,两人停止了劝诱,对视了一下,把疑惑、询问带着警惕的目光,投向重大事情面前细心、谨慎决定与否的丁二。
从小昆的口气里,从王五、小矬子的神情中,丁二感到他话里有话,随即慎重起来。
“咋啦?”
“你们个这样在一起玩钱,法律上讲是属于聚众赌博。”小昆认真地有板有眼地讲道。
大字不识一个的个人顿时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吭不出声了。
“轻者拘留罚款,重者逮捕法办,判刑坐牢!”
小昆口气加重地这样说,是站在法律的角度上。因为没有比法律再具有说服力,没有比法律再具有打击力的,以此来慑服个人改掉这种奢侈浪费胡乱花钱的恶习,是他急中生智想到的。大概也兼而有之自己穷困不堪,囊中羞涩又难以启齿的掩饰用心吧。
“逮捕法办?判刑坐牢?”一想到他们玩钱时间甚久的丁二害怕了,手脚冰凉,身体开始发抖,连胡子都奓了起来。
“是!”
豆大的汗珠从丁二战战兢兢的脸上涔涔流了下来。
略带一丝镇静又不太相信结果会如此严重的王五,装出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围着小昆转了一圈,聊以**地笑了。也在给身旁的丁二、小矬子壮胆、打气。
“小昆,你在蒙我们吧?”
“不蒙你。这是电视上讲的。”小昆脸上尽量保持着的确是事实的平静,话是这么说,但心中早有一丝发慌了。因为,他也拿不出法律上具体条款的确凿有力凭据,只不过是欣然开口罢了。
“电视上讲的也是蒙人。刚才,你说赌博轻者拘留罚款,重者逮捕法办,判刑坐牢,那咱龙腾岭三秃子几个人一起搓麻将输钱,咋没罚款呢?更没有逮捕法办,判刑坐牢。啊?人家照样天天玩钱,照样活得有滋有味。不信你去问问。”
“那是没被人发现。”
“咱们玩钱,你不说,我不讲,谁知道呢?
“这……”
“叫我说你属于少见多怪,夜猫子看书本充识文解字的。实话告诉你吧,咱们村玩钱的多啦。我们哥仨划拳行令输个三十五十的不算啥,跟三秃子他们比起来是猫逮老鼠小打小闹。人家成百上千的赢,谁把人家咋着了?啊?
“……”
“对呀!他们是玩钱,咱也是玩钱,他们没事,咱也不会有事!”吓破胆的丁二终于在现实的实际中找到了替自己说话的依据。
“有啥事?啥事没有!”王五又接话说道:“现在这个社会,不捞白不捞,白捞谁不捞。有钱就是老爷,没钱狗屁不是!一分钱不值!”
“反正,反正赌钱不是好事。”过了好大一会,小昆才含糊其辞的嘀咕出这么一句。
“得了吧小昆,别鬼迷心窍钻死牛角了。赌钱不是好事,那受苦遭罪就是好事?你看看你,走南闯北逃荒似的忙活好几年,结果咋样?丢了西瓜,漏了芝麻,鸡飞蛋打,一个子没弄着,一家人跟你活受罪。如果你现在趁个万儿八千的,甭说趁多了,一家人跟你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红红火火,夸奖你小昆有本事,有能耐。你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理?”
小昆看了看王五,没话说了。
“小昆,做人不能太死心眼了。俗话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现在你不干,等别人干发了,你吃后悔药都没卖的。”
“你们来你们的,我,我不来。”小昆沉默了半响,声音极低地依然回绝了他们。
王五生气了:
“我说小昆,你啥时候学成老娘们脾气啦,提不起,放不下的!别人都没事,单你小昆出事?你不说,我不说,啥时候也翻不船。再说,还有我们哥仨替你兜着呢,你怕啥?”
王五试图极力的说服小昆加入他们的团伙,是深谋远虑,居心叵测的。把他扯进来,一是为了扩大范围,增加财源。尽可能地用不费力气得来的外源来充实他们早已鼓起但依然不满足的腰包。二是牵制小昆,防止泄密。这一条尤其重要。他觉得,要想使小昆永远守口如瓶,保守秘密,没有十分把握。这就是说,失之危险,得之安全。只有把小昆拉进他们这个团伙,并且亲自参与,才是最安全而高明的策略。他懂得怎样在感情上套近乎,在亲热中设圈套。
对王五这一奇思妙想十分赞赏的丁二,笑眯眯地看看小昆,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用一种体量、宽解的口吻说道:“哎,话不能这麽说,小昆怕啥?他啥也不怕,不管干啥事,得让人家小昆动脑筋考虑考虑,或行或不行,人家定音,强扭的瓜不甜嘛。”
“大哥……”目光相对中,王五看到了他那深邃但又平静地眼睛里隐藏着自有打算的暗示,不满、疑惑地话才没说出口。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小昆的脾气,他决定不干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愿意干的事,不请自到!”他往前靠近了一步,鬼祟地、神秘地、小声地又似乎是只对小昆一个人说道:“小昆兄弟,话我说,主意可是你拿,你赢了,那喀嘣喀嘣响的票子直溜直溜就一个劲地往你小昆兜里钻,你说,往那一坐,票子就来了,这不是做梦娶媳妇他就娶媳妇的好事吗。啊?”他自我陶醉地笑了,“你打着探照灯都找不着!”
小昆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是顾虑的、犹豫的。
“我,我要是输了呢?”他问。
丁二装出不悦的样子,爱护地数落道:
“看你这话说地多晦气啊。还没来就先说输,不吉利,不吉利。是输是赢,那得看你的机灵气,看你的运气。一看小昆你长得天庭饱满眉清目秀的,运气肯定错不了,赢得时候比输得时候多。话又说回来,有输就有赢嘛。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不下五洋捉不来王八。”
“……”
“别先忙着下决定,想好了再说。”
小昆犹豫不决地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目光对流时的情感流露,丁二全部感觉到了。火候到了。尤其神速的眼神在自自然然中早已传到了王五那儿,他明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