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车站到了。
两人提着提包、网兜随着三三两两到站的旅客走出了设计简单的车站大门。在门口,扎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人涌如潮,川流不息的车辆,转头又辨认了一下要去的方向,靠右沿路边走着。在前面不远的一个交叉路口处停住了。躲开迎面开来的几辆黄色中巴个体出租车,国营大客车,几个背着行李卷外出打工急着赶车的乡下汉子,骑车见空就钻的愣头小伙子和一对骑着自行车只顾亲亲热热说话,不抬头看路的年轻恋人,终于等到了空隙,扎根和李萃萍正要穿过路面,李二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摩托车漂亮地踅了个弯,一刹闸,稳稳地停在了两人面前。
“二哥,这么快就出院了?”李二柱打下车子,兴致勃勃地笑着招呼道。那含着语言的眼睛瞟了旁边站着的李萃萍一下。
那目光里的语言,扎根再清楚不过了。
“怎么,嫌我出院快了?你想叫我当老病号啊。”他风趣地说。
个人都笑了。
“哎,二柱,这几天你瞎忙活啥呢?那天把我扔在医院门口就跑了,从此没见人,有事想叫你给家里传个话都不能。是不是光顾了给文清说话了?”李萃萍半开玩笑半埋怨地说。
“哪儿的话,我想第二天就去看你们,谁知道买鱼、买砖的蚂蜂似的一下涌上门来,要不是小昆给我帮忙,我一个人忙掉了魂也顾不过来。这不,我刚去一个工地上结完账,真巧,在这儿就碰上了你们俩。”他又对李萃萍抱歉地说:“二嫂,没过去看你,别见怪。”
“跟二嫂还客气。刚才,给你说着玩的。”
两人亲切地笑了。
“哎,二嫂,到了二哥那儿,高楼大厦的见了不少世面吧。”看着两人这样亲热地一同回来,李二柱心里格外高兴,话题也就自然多起来。
“是比咱家里强。可就是天天没事干,心里没抓没落的,待不惯。”
“这你就不懂了。这才叫享清福呢。”
“我看呢是活受罪。天天就那样傻呆着,白天看太阳,晚上数星星,你想找点事干都没有,还不如在咱家里拾掇拾掇舒坦呢。”
“还舒坦呢,天天风吹日晒地在庄稼地里滚打,过一年得扒层皮,一辈子不寻视,八辈子不念叨。你说咱乡下好,城里人休假都去旅游观光,游山玩水,没有一个说到咱乡下享受你说的这种‘舒坦’的。”
“狗不嫌家穷,孩不嫌母丑。咋,你兜里有了钱嫌农村孬了?”李萃萍笑着揶揄道。
“跟你说着玩的。”
两人有趣地笑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扎根把手里的提包放在地上,想起了什么,两手上下摸了摸衣兜,像是在找烟,没找着,抬头对李萃萍说:“没烟了,你去买一包。”他转脸看了看,“噢,路对面那儿有个烟摊。”
李萃萍也把手里提留的东西放在地上,站在路边上,找了个空隙过去了。
车辆又多了起来。
“二哥,你这次和二嫂一块回来,是不是打谱在家多待几天啊?”李萃萍一走,李二柱开始给扎根说点儿正经事了。那话里的意思想探出点儿什么。
“是。”这句话牵起了他对李二柱的由衷感激。也使她深深地懂得了夫妻之间的感情珍贵,人生美好。在平常,他不曾想到一些渺小毫无意义的小事竟然还有让人如此心动、汹涌澎湃、恢复活力的魅惑。他感到了。但心中禁不住闪现出有趣的似乎是无可奈何又令人回味留恋的一幕幕,妻子在矿医院这些天,彼此都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仔细审视起来,每天除了和妻子一同准备一日三餐外,并没为对方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就神奇地改变了这些年来那厌弃而又故意带点儿掩饰的冷淡、疏远关系,不知不觉回到了初婚时的缱绻情感上。才几天,都接受的是那样的从容、自然、安之若素。那云的出现,是突然的,戏剧性的,但又是意料之中的。她的出现,并没有成为他与妻子那种心照不宣相互施舍,加深感情的障碍。在当时,除了李萃萍触境生疑脸上浮现出短暂的复杂表情外,没有说什么,往后的几天里也没有不满的行为流露。反而犹如化学成分中加入了催化剂,急遽推动着新感情的不断发展。今天,他请假和妻子一同回家大概与此有关吧。
李二柱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小孩儿般的不好意思的神情,停了停,含着笑有趣地说:“二哥,你一点儿也不像有病的样子,比以前还白还胖呢。”
“不见阳光捂的。”他笑了笑掩饰道。
“找理由。我看是二嫂伺候的好。”
“我本来得的就不是大病,能像霜打的嘛。”
“咋,病一好就过河拆桥,好了疮忘了疼,忘恩负义了?这叫二嫂听见了可不答应你。”
“实事求是嘛。”
“咳咳咳,你少给我咬文嚼字的摆迷糊阵,我不是那说文解字拽学问的先生。”他把话收住,往路对面瞅了瞅压低了声音说:“说句实在的,二嫂不在跟前你这么说,在医院里,还不知道你对二嫂多热乎呢。我最清楚现在的这些男人,表面上都是十足的大男子汉,其实,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一副大大咧咧了如指掌的样子说。
扎根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笑了。抬脸目光移到公路对面,看见李萃萍手里拿着烟,正快步穿过公路。他正待转移视线,只见从北面飞一样驶来一辆“解放牌”汽车,疾劲的风声裹着发动机转动的轰鸣刹那间冲过来,接着就是一声车遇险情刺耳的刹车声!随着“啊!”的一声惨叫,车也刹住了。李萃萍被汽车撞了出去,摔倒在离车五六米远的地方!手里的烟以及提着的网兜已不知去向!
这惨不忍睹的一幕,扎根看的清清楚楚!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边跑边大声疾呼道:“萃萍——!”
李二柱还没闹请发生了什么事,转过身来一看,吓傻了!人的思维本能地支配着他的理智,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就是事实!
这时,路两端的大小车辆相继停住了。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人们,惊恐失色地相互打听着,询问着,围成一道道人墙,吵吵嚷嚷响成一片。
但却被另一个声音压了下去。
“萃萍!你醒一醒!你说话啊?……”扎根抱起满脸是血没有知觉的妻子,摇撼着,喊叫着,眼里闪动着泪光。
围观的人们,从他急迫、沙哑、凄凉的呼喊声中,预测着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没有一个人说出事情的最坏结果。
箭步跑来的李二柱一看见紧闭双眼的李萃萍,一下惊呆站在那儿,眼睛湿了。木呆呆地看着扎根拼命地摇撼、喊叫,但她毫无知觉。
“快送医院吧,时间长了会出危险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一提醒,李二柱首先恢复了思维判断的决定。
“二哥,”他急忙走过来,蹲下身子对扎根说:“二嫂可能是昏过去了,再停一会流血多了会出事的!快送医院抢救吧!”
连惊带吓,无所适从的扎根听了这些话才稍稍冷静下来,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妻子,又一看,脚脖处也流出了血,决定了。
拨开围观的人群,李二柱把摩托车骑了过来。
“你抱着二嫂在后边!快!坐稳了!”他简单嘱咐了几句,开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