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巧云面带笑容但口气里却流露出一丝反击两人成竹在胸的轻蔑：
“文清，分和不分就是不一样！分开家能说的话，不分家就不能说，分开家能干的事，不分家就不能干！俗话说，屋里说话，隔墙有耳。说偷偷事就是怕别人听见——知道，啥事都拿喇叭上宣传宣传，广播广播，那不成广告了嘛。再者说了，庄稼人过日子就是一天三个饱一个倒，有事两口子一叽咕就解决了，不用谁来做主。”她自感聪明地扫视了一下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李萃萍、文清脸上，“我说的不对吗？啊？”
“就算你说的对。我问你，你有啥事不能明着说，啥事不能明着干？谁捂你的嘴，谁拽你的腿来？你说？”文清一听就火了，不满地翻了她一眼冷冷地问。
“哎，文清，你咋对着我发开火了？啥话不能明着说，啥事不能明着干，能告诉你吗？你算老几啊你！这分不分家咱爹妈拿主张，谁说也白搭。在旁边使横劲，那是瞎哄哄，乱插搭！”苗巧云没让步，板起脸口气强硬地还口道。
“你说话算不算瞎哄哄？算不算乱插搭？”文清一步没让反问道。
“你！……”
“现在，保根和林娇还没结婚，文秋和小昆又闹成这样，你能管了吗？你能问了吗？”
“我……我管不了，问不了。”她窘促地一怔，略一寻思，强硬的口气反驳道：“不是我的事，我不该管，不该问！”
“哼，存心不良。”文清垂下眼皮，不屑一顾地小声嘟囔道。
“你说啥？”苗巧云瞪起了眼睛，“有话大声说，小声嘀咕啥！那是小人见识，放不到桌面上！分家不是一个人的事，要商量着来，有你说话的份，也有我插言的权，谁都可以说两句，采纳不采纳那是另一码事。谁说话也不能看着书本说，句句贴谱、在理，十人十称心，百人百满意。电视播音员还有说错话的时候呢，何况是咱们这些农民大老粗！”她用眼角斜了文清一下，扬声怪调地说：“说对说错反正说了，哪句不合她们的口味，看着办吧。”
她怎样叨叨，文清都不理睬。接着，她不在意地把头扬了一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那情绪就是不值得理睬。
“巧云，文清不是冲着你来的，她那是劝你爹的话，你一搭茬，话就挤在一块了。”罗大妈一脸的忧虑，惟恐把事情闹大了，赶紧劝解道，“这家是分，还是不分，慢慢来。都别吵架。吵架啥事不当，外人知道了也笑话。”
“妈，刚才您都听见了，她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谁来的？聋子不会听会看，瞎子不会看会算，我不聋不瞎听不出来还是看不出来！拿我当不识数的咋着！”
“巧云，话不能这么说。文清给你一没仇二没恨，她冲着你来干啥？再说，分不分家她说了又不算数。”
“不是我多嘴，妈，您说这家是分好，还是不分好？”她自然地岔开话题，像什么事没发生过。
她绝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候，因为几句犯悖的话和文清针锋相对，纠缠不休。她知道哪头轻，哪头重，耽误正经事那才是大错特错呢。也有失当嫂子的风度和身份。她当然也顾及自己的形象。古人云：君子不给小人一般见识。她觉得，自己此时的宽怀大度就完全符合古人这句名言！
她因此也感到了当君子的荣耀和自豪。
“您说？”
“是分还是不分，我这个当妈的不能一锤子定音，你们……”罗大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苗巧云抓住话柄打断了：
“既然你不能一锤子定音，那我就只好问问俺爹啦。”她移动了一下身子，与罗青海对面站着，“爹，您是一家之主，您说是分好？还是不分好？”她那摆出的架势明显地说明了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刚才，众人都为生根提出分家一事感到愕然，现在，又都被苗巧云这种直来直去质问罗青海的话感到突兀。目光都集中在一家之主脸上，没有人说一句话。
林娇默默地站着，凝视着伫立在那儿面容苍老、忧郁略有些憔悴的老人，一股怜悯的情感心中涌起。
罗青海却没有感到这位儿媳的话有旁的意思，神经麻木了似的，迟钝地抬了抬脸，平静地又像是敷衍地慢慢说道：“分好，分好。”
“分好，那就分吧，还等啥。”苗巧云满脸堆笑，真高兴了。高兴地简直要忘乎所以了，“要我说，这个家早就该分了，何必闹到这个地步再分呢，显得都不好看。就说文秋吧，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又和小昆闹了这一出。光大人就够麻烦的了，再加上孩子，吱吱哇哇，又哭又闹，又屙又尿，闹得咱爹妈饭吃不肃静，觉睡不安稳。这家再不分，眼看就乱了套啦。”
这些话，文秋听了怔了怔，及至明白了。
“三嫂，你是说因为我分的家？”她走近了几步问。
“不全是。也不能说一点牵扯没有。这疙瘩系得多了，解不开，割不去，没办法，就得分家。分开家，对谁都有好处。”苗巧云依然陶醉在刚才的得意情绪之中，没注意到什么，唾沫飞溅地说着。
“好。我走，我走——！”文秋抱起孩子就往外跑，都这才明白过来。追上来，拉的拉，拽的拽，夺孩子的夺孩子，有说有劝。苗巧云边拉着边嘴快地解释着刚才的话绝不是对着她来的。话说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说什么都晚了，文秋就是不留下，挣脱着坚决往外走。
“回来！”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罗青海吼了一嗓子，所有人都止住了劝嚷，愣怔地看着他慢慢松开了手。
他低垂着头，一会慢慢抬了起来，已经是一脸的阴沉忧郁了。
“把孩子放下，分不分家都给你没牵扯。”他的话含着有力的威严和不可抗拒的命令。
他的话是对文秋一个人说的，苗巧云脸上却挂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一句话说不出来。
院子里出现了一片沉甸甸的静默。
谁都没有注意，罗青海突然盯视着林娇，声音喑哑激动地说：“林娇，你说这个家是分？还是不分？这回，爹就听你一句话，谁的话都不听！你只管说，谁怪你都有爹替你担着！”
最后的决定权一下子落到林娇身上，她始料不及，惊慌失措地不知说什么好。
“我……”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林娇这儿，惊诧了。但都搞不清楚罗青海此时作出这种决定的原因。
林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询问多少还带着怯惧的目光落到动员她参与分家的三嫂身上。
罗青海看出了什么，鼓励道：
“别怕，大胆说。”
林娇依然左右为难地犹豫着，不敢决定。
“林娇，咱爹叫你说，你就说呗，是分还是不分，全凭你一句话！一家人的命运都在你手里攥着！你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儿戏！你要多长个心眼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苗巧云往林娇身边靠近了一步，暗示的话先递了过去。
罗青海当然明白，含着责备地瞥了她一眼。
林娇转过了脸：
“爹，这么大的事还是您自己做主吧。”
“不，爹就听你一句话！”
苗巧云在一旁又趁机插言道：“林娇，出啥事咱爹给你拾着，怕啥。我刚才说了，你要想好了再说，这事牵扯着你，牵扯着我，也牵扯着你爹妈！考虑不周全，一步走错了，后悔一辈子！咱爹叫你拿主意，就是觉得你思想开放，目光长远，聪明伶俐，一点就透，比俺妯娌4个强多了。俺们三点五点都不透。咱爹叫你拿主意是找对人了！”
“爹，我……”
“你咋想的就咋说。”罗青海还是刚才那个固执、坚决的口气。
林娇又看了看罗青海，犹豫地又像是若有所思地停顿了停顿，支支吾吾地作了决定：
“我，我看还是、还是不分吧。”说完，她低下了头。
满抱希望的苗巧云愣怔在了那儿。
又一次精心设计安排的分家计划成为了泡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