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套卸了马,拴在马棚里的柱子上,没喂,留根就阴沉着脸走了出来。连在院里洗衣服的苗巧云看都没看一眼,带着一股子怒气冲天的气势在她身旁擦过去,就朝屋里走。
苗巧云觉得动静不对,想说句什么话,他已经过去了。甩了甩湿漉漉的手,本能地站了起来。
“哎,留根……”留根没回头,直接进了屋,咣当一声,还把门关死了。苗巧云疑惑地站在那里,低头思忖着自言自语道:“他这是咋啦?”
留根进屋在当央立住,抬眼瞥了一下正在擦着家具的老婆张凤云。
“回来了。快把褂子脱下来凉快凉快,出汗出的,待一会我给你洗一把。”张凤云知道是他,擦着家具没回头说道。
他没吭声。
“渴了吧,桌上碗里是冷着的凉开水,要喝,再对上点儿热的。”
他仍然没吭声,停了一会,气呼呼地一腚坐在折叠椅上。压得折叠椅咯吱响了一下。
抹布停在家具上,张凤云扭脸一看他阴沉着脸,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拿抹布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洗,拧干晾上,又拽下毛巾擦着手,走过来有一搭无一搭地问:“咋啦?给别人抬杠来?”
“抬屁杠!都是你她妈的干的好事!”他张嘴就气势汹汹地骂道。
“我干的好事,我干啥事来?”张凤云寻思着自语道。
“问问你自己!”
“今儿我门儿都没出,我干啥来?”她想了想,“我没干啥啊?”又看着他说,“到底是啥事,你一是一二是二地给我说清楚,我肚里也好有个数。”
“你肚——里真没数?”他把“肚里”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其目的有所指。
“你不说我有啥数。”张凤云不耐烦了,生气地说。
“别给我装糊涂了!”他呼地站起来恼怒了,“我问你,你肚里怀得谁的种?”
依旧沉浸在怀孕喜悦中的张凤云,没往别处想,羞赧地冲他一笑:“是狗的种。”
“对,是狗的种!”他忿忿地吐了一口唾沫,瞪起了眼珠子,“你还有脸笑,有嘴说!整天出来进去人模狗样的,我以为你她妈的还是啥正经货呢,原来是个水性杨花的破鞋!我今儿非修理修理你这个老骚娘们!去你妈的!”他一下把她推倒在床上,纵身骑了上去,撕打开了。
被压在床上,张凤云隐隐约约明白了。她绝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而又一心为这个家精心安排的怀孕计划,竟然遭到了丈夫的误解和辱骂。委屈和气愤使她开始翻身挣扎,用极力的反抗来表示着自己的清白和不接受,嘴里不住地骂着:
“你敢打我!你这个山旮旯里蹦出来的孬种给我说清楚,谁水性杨花?谁是破鞋?不说清楚,老娘我给你拼了!”
“你给我拼了,我也给你豁上了!你没孩子,我不怪你,你她妈的出去借种——借野种!”
“就是借种——借野种——借孬种!全龙腾岭的都借遍!叫你戴绿帽子!当王八!”她这几句话就是气话了。
“你叫我戴绿帽子,当王八,丢人!好,我也叫你知道知道我不是吃素的!着让你胡搞八搞!”
“你胡说八道放狗屁!”
“有脸做就有脸承认!”
“我承认,我承认你妈那个头!”
两人从床上滚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滚打到床上,你起来,我倒下,撕打着。别看留根在气头上又骂又嚷动静不小,真动手打老婆,他下不去狠手。他舍不得。两人结婚这么几年,瞪眼吵嘴,家常便饭,但没有发展到拳脚对阵,顶多谁是谁非争讲几句,事过气消。今天也是如此,他抓抓这里,捏捏那里,拉拉拽拽地光招架不还手。而受丈夫误解、辱骂的张凤云,怒不可遏,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情。巴掌扇,拳头打,一下一下,下下手重。留根身受其苦也绝没有以牙还牙,那毕竟是同自己生活了多年的老婆。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咣当一声,门开了,一只鞋嗖地飞了出来!接着两人扭打着出了房门。打骂声惊动了洗衣服的苗巧云,也惊动了在屋里忙活着什么的罗大妈,先后跑过来拉劝着。怎样劝说,也不能把两人分开,住手。
然而,婆媳俩谁也不清楚两人因为什么如此大吵大闹,大动干戈。
“你这个伤风败俗不要脸的老娘们,给我说实话!”留根骂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张凤云极力地申辩道。
“是鬼是人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你她妈的装糊涂!”
“你诬赖好人!”
他薅着她的头发,她拽着他的衣领,在院里扭打成一团。
依然闹不清怎么回事的婆媳俩,掰他的手,挡她的脚,再不让两人打着对方。这么一拉劝,张凤云顿感有苦可诉,有冤可申,手挖脚踢,上下开弓,连骂带嚼,撒开泼了。
脸被挖出了几道血痕,腿被踢得几处生疼,留根忍住疼痛想就此罢休,男人的自尊又使他摆出一副不甘受辱的架子!在母亲、嫂子面前服老婆的软,甘拜下风,太失面子了!何况自己原本就没有错。
“留根,你先松手,她是你老婆!”站在女人一边,苗巧云用力掰着他的手说。
“我没有这样下三滥的老婆!”
“你才是下三滥!”张凤云拼命撕打着,不甘示弱。
“凤云,你先松手!”罗大妈抓着张凤云的手脖子,弄不开,着急上火又束手无策,“你们这是因为啥啊?”
“问问您儿!”
“别问我!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留根跳起来反驳道。
“你们这是到底因为啥啊?”
一溜踮跑回家的大个子媳妇,放下草篮子,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地手擦着满脸的汗水,瘫软地一腚坐在房檐下的石头台阶上!心有余悸地琢磨着今天透露给留根的这个开始就没掂量后果的消息,心中没底,害怕了!
他是不是要找张凤云弄个水落石出呢?
想到留根绝不会善罢甘休,大个子媳妇战战兢兢,心惊肉跳。人对质,刨根问底要追到她头上,是有是无,张凤云都不会放过她;倘若情报不实,留根也不会宽恕她。又想到留根要儿女心切,也许会忍气吞声,不于计较,这会儿大个子媳妇才略有一丝放心的平静。
但愿前者不会发生。
当留根和张凤云撕打谩骂声传过来,大个子媳妇的心一下子提溜了起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恐不安地急忙站起来,贴墙竖耳谛听着,不敢露头观瞧。但她此时最清楚的是:留根今天绝不会轻饶了张凤云!
她又根据事态的发展,重新做着估计、推测,留根和张凤云最终会不会合起伙来,正如自己刚才所想的那样,真的清算到自己头上呢?
拉不开,4个人扭成一团,转这边转那边。留根受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支撑着,依然蹿蹦骂嚼;张凤云有嘴说不清,连屈带冤泪都下来了。受打者恼,受辱者屈,谁也不先松手。倘若张凤云先松手,岂不是真也是真,假也是真了嘛。
难解难分之际,罗青海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