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宁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宁夏。
“杨大人,安化王叛乱已经平定了。”被派去先头探查的指挥同知回禀。
“已经平定了?怎么回事?”杨应宁十分惊奇。
“附近的卫所听到安化王叛乱的消息,第一时间带兵打过来平叛,都是杨大人的老部下。”指挥同知解释。
杨应宁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让官兵安抚百姓,修补城墙。”
紧接着,张永的先锋军进了城,正在视察民情安抚百姓的杨应宁,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张永的军队居然在城里贴告示,严禁士兵抢劫,掠夺民财以军法论处。
而且张永的这些部下还真都按照指示行事,军民和谐。
杨应宁不禁思索起来。
如果这不是张永装出来的,就说明张永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有原则的人?
至少比刘瑜有原则。
杨应宁决定试探一下张永。
张永见到杨应宁来访,十分客气地接见了他。
“还好杨大人的旧部得力,把叛乱平息了。”张永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真诚。
如果真刀实枪这么干起来,虽然他只是一个监军,可是还是有很大危险的。
如今叛乱平息,张永只需要完成一些善后工作,无论从危险性来说还是难度,都大大降低了。
杨应宁不居功:“是各都司卫所得力,反应迅速,我是沾了他们的光。”
“杨大人自谦了,”张永一笑,“如今善后安顿百姓,还要靠杨大人鼎力相助,咱家对这一带不熟,有什么事还请杨大人指教担待。”
“张公公客气了。”杨应宁礼貌地回答。
张永突然蹙了眉:“说起来,这次叛乱的根源还是在刘瑜。”
杨应宁一听,就警惕了起来。
张永可是阉党的人,怎么会说刘瑜的坏话?该不是在给他下套吧?
所以,杨应宁哪敢接话?
张永却没管杨应宁什么反应,径自拍案大怒:“刘瑜简直是朝廷的一大祸害!搞出什么常例、罚米法,就是为了自己的腰包!现在整顿军屯,完全异想天开不顾百姓!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他看着杨应宁,很希望杨应宁能附和他几句。
然而谨慎的杨应宁没有怎么做,他端起茶盏,静静地喝茶。
张永的这番话用意何在,杨应宁拿不准。
如果是为了给杨应宁挖陷阱呢?
在搞清楚对方的真实想法之前,杨应宁是不会表态的。
张永没有等到回答,也就渐渐消了火气,陪杨应宁寒暄了一阵。
杨应宁说要告辞,张永想送到门口,仍旧以礼相待。
回到自己下榻处的杨应宁,在狭小的院子里走圈。
他在思索张永到底可不可信,张永对刘瑜的不满到底有几分。
“大人,我打听到一件事。”杨应宁手下的随从禀报。
“什么事?”杨应宁问。
“我听闻张永此人很会经商,因此手下产业颇丰。难得的是,他从不欺行霸市,前些年江南水患的时候,还拿出不少银子帮助灾民。”随从回答。
杨应宁有些稀奇:“还有这样的事?”
刘瑜此人贪婪成性,到处搜刮银子,假如他手下有产业,欺行霸市不说,只怕都以权谋私搞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难得的是,张永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我还听说,张永进城的时候,给他的亲信部下都发了一笔银子,条件就是不准他们再向百姓索钱。”随从补充。
杨应宁陷入沉思。
翌日,张永拿着安化王造反的檄文来找杨应宁。
“安化王造反全因刘瑜而起,刘瑜的罪状清清楚楚列在上面,而且全都有理有据!”张永说着有些义愤填膺。
杨应宁突然反问张永:“那么张公公打算如何?”
张永微一沉吟:“这张檄文就是力证,如果拿去给皇上,刘瑜肯定罪责难逃!”
杨应宁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张公公远在宁夏,刘公公却在皇上身边,若论帝心,张公公毫无优势呀!”
张永一蹙眉,旋即明白杨应宁说得很有道理。
自己一旦这样做,只怕还没到京城,刘瑜已经在皇上面前说了十七八车他的坏话,到时候他连皇上的面恐怕都见不到。
张永叹息着离开。
杨应宁在屋子里反复踱步,终于下定了决心。
三月的宁夏余有微寒。
宁夏的善后安抚已经到了尾声。
杨应宁和张永亲自押送犯人东行,直到省界。
张永将会继续押送他们去京城,而杨应宁这个三边总制则会驻守在这一带,不能离开。
杨应宁为张永饯行。
喝到酩酊,最后只剩了杨应宁和张永还维持清醒。
“张公公,我有话要跟你说。”杨应宁的神色突然由先前的松快,变为如今的严肃。
“杨大人但说无妨。”张永的醉意突然消散了几分。
“这才叛乱,叛军不足为惧,叛乱的根源才是罪魁祸首。”杨应宁幽幽开口。
张永其实都听懂了,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装傻:“杨大人锁眼罪魁祸首是?”
杨应宁只是一笑,不再说什么。
张永沉不住气了:“杨大人所言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党羽众多。”
“的确如此,可是张公公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何况他的党羽多,反对他的人也不少。”杨应宁沉着地回应。
张永还在犹疑。
“只要那个人死了,那么宫中大权就都是刘公公的,刘公公为民除害,必能名扬千古!”杨应宁抛出一个极大的诱惑。
这回张永明白了。
自古富贵险中求,这件事固然有风险,可是一旦做成,好处也是极大的。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怎样才能做成?
“怎么才能让皇上相信咱家?”张永求教于杨应宁。
杨应宁低声道:“如果文武百官弹劾刘瑜,皇上势必不管。可是张公公不同,皇上信任你远超于我们。假如皇上真的不相信,张公公要记住,绝不能够放弃,一定要足够坚决,以死相争!”
张永若有所思。
杨应宁继续补充:“皇上一旦同意抓捕刘瑜,一定要马上行动,绝不能迟疑片刻,否则刘瑜狡猾无比,肯定会逃脱。到时候只怕大势已晚,张公公还会被反咬一口。”
张永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一拍桌子:“好!这条老命咱家就豁出去了!”
杨应宁面上不显,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张公公既然下定决心,有几件事我也要交代清楚。”
张永跟着来到杨应宁的营帐。
“张公公准备怎么向皇上揭发刘瑜的罪行?”杨应宁问。
“安化王的造反檄文。”张永不假思索地回答。
杨应宁摇头:“远远不够,用这个。”
他说着递给张永一份文书。
张永好奇地打开一看,不禁愣住。
这是一份极其详尽的文书,刘瑜的所有罪状和证据都在上面,而且言辞恳切,读来声泪俱下。
张永抬头看了杨应宁一眼,不禁肃然起敬:“杨大人放心!咱家一定办好此事。”
“张公公只管行事,一旦刘瑜被抓,自然有人找到你,到时候,刘瑜必死无疑!”杨应宁语声坚定。
京城三月,春暖花开。
观澜堂的白玉兰开得极好,管沅抱着晖哥儿走过一地白玉兰花,清雅的香气氤氲着,醉人心脾。
“世子夫人,大公子,世子爷正等着世子夫人呢!”夏康守在观澜堂的外书房,连忙行礼。
管沅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这就进去。”
书房里,盛阳从管沅怀里接过儿子:“怎么把他也抱来了?”
“他一醒来就粘着我不放,我一走就哭闹,这才耽搁了许久,”管沅有些无奈,“我想着晖哥儿兴许是想见你呢!”
果然晖哥儿扒拉着盛阳的衣裳就不放了。
盛阳摸了摸儿子的脸颊:“真调皮,长大以后给你请个严厉的师傅!”
晖哥儿嘟着小嘴,似乎是不解地盯着盛阳,似乎是听明白了,总之是不高兴了。
管沅好笑:“晖哥儿聪明着呢,你吓他,他都明白。”
“就是明白才要吓,不然我的话白说了?”盛阳摆出了几分做父亲的威严。
晖哥儿眨了眨眼睛,果真不敢说话了。
管沅只是温柔地看着这一对父子,她相信,盛阳会是个好父亲的。
“张永那边已经启程,不日就会回京。”宁护卫禀报。
“可有什么其他消息传出来?”盛阳询问。
宁护卫摇头:“没有任何消息。”
盛阳这才松一口气。
管沅有些不解:“为何没有消息你反倒安心下来?”
“若是有消息传出来,刘瑜就有机会察觉,事先防范。没有消息,虽然不一定能借此机会扳倒刘瑜,却是最好的消息。”盛阳解释。
管沅了然:“既然如此,我们静待张永回来就是。不过,也不能疏于防范。”
张永回京的日子,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
刘瑜本就不待见张永,和张永的矛盾越闹越深,此时听了张永要进京的消息,连忙派人阻拦,生怕张永要在皇上面前说他什么坏话。
“张公公,刘公公有令,今日城门修缮,不得入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