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大年初一。
盛阳和管沅都按品装扮入宫觐见。
太后自从上次中秋宫宴没有为难成盛阳,后来就病了,也不知道是心病还是什么病。
现在管沅看着,太后精神头还不大好。
估摸着没心思再磋磨她了。
仁和大公主这次却一反常态地问了管沅不少话。
“听说你们家二老爷,还在田庄上,除夕也没回来?”仁和大公主问话似有深意。
管沅一笑:“是呢,二叔父他身子不好,大夫说需要静养,挪动来挪动去,反而不好。”
“哦?”仁和大公主只有一声疑问,就没再说下去了,却是令人遐想联翩。
盛巍和盛嵩可是嫡亲的兄弟,怎么盛嵩一免职,去了田庄不说,连逢年过节都没能回来呢?
这该不是靖安侯盛巍不顾手足之情,势利眼仗势欺人吧?
管沅明白,仁和大公主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可是她怎么能让仁和大公主得逞呢?
“我许久不见焦妹妹了,也十分想念呢,”管沅叹息一声,“上次见她,还是她出嫁前,怎么进了仁和大公主府,就好像没了踪影了?万一哪天焦妹妹有了个三长两短,恐怕我都不能知道。她好歹也是个闺秀千金,焦家的嫡长女呀!”
众人一听这话,都听出了几分音。
仁和大公主与管沅本就有旧怨,管沅和焦婉妍更是有过“夺夫”之仇的,管沅怎么可能真的是在关心焦婉妍的死活好坏?
而同样的道理,仁和大公主自然也有诋毁靖安侯府、诋毁管沅的动机,那仁和大公主说的话也就不足为信了。
八成就是在故意挑拨,也许盛嵩真的是有什么难以治愈的隐疾,才要去田庄上养病?
而另一方面,他们还真的再没见过焦婉妍,人人都带了几分有些复杂的好奇。
焦婉妍可是焦家嫡长女,可是进了仁和大公主府,居然也就没人再见到她了,这不得不惹人怀疑。
更有人想得深:这婆媳关系自古最复杂,如果真有那一天仁和大公主看焦婉妍不顺眼了,就算杀人灭口了,恐怕也没人知道吧?
仁和大公主一下失了底气,想辩驳又觉得只会越描越黑。
管沅不再理会,规矩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从慈宁宫出来,永国公夫人就拉着管沅:“你是没看见仁和大公主那个不上不下的样子。我也是佩服你,这都敢说话!”
管沅笑而不语。
锦上添花的人从来不少,有人巴结,她并不在意,也就当旁人说了几句笑话让她心情好一下罢了。
出了宫,盛阳就关切地问:“太后娘娘没为难你吧?”
管沅摇头轻笑:“只怕没心思为难我了,上次的亏吃够了,太后还没缓过来呢!”
盛阳神色舒展,牵了管沅的手:“那我们回家看晖哥儿。”
管沅点点头,笑容在唇角浅浅绽开。
新年第一天,朝阳似火,映照着相携归去的两人。
过年朝廷官府封印,但是盛阳还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宁夏地区的军户怨气很大,都是整顿军屯闹的,”宁护卫禀报,“军田根本收不回来,可是刘瑜下令军粮要按军田收回来的情况收。这样一来,军户根本没有足够的田地耕种,却要交足额的军粮,他们意见都很大。”
盛阳点了点头:“派去收军粮的那位周大人,品行恶劣,想必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这大过年的,军户还要着急这些糟心事。过了年开春就耕种了,可是种的粮食再多也没用,他们只怕更没心思了,”管沅思忖着,“不如再加把火,让人去传消息,说他们落得这个境地都是刘瑜害的,刘瑜哪里是想整顿什么军屯,根本就是想搜刮民脂民膏。”
盛阳锐利的双眸带上赞赏的笑意:“好主意!就听你的。”
宁护卫察言观色,连忙应了“是”下去,一面又感慨自家主子主母琴瑟和鸣,什么主意都一拍即合。
宁夏的军屯问题果然更严重了,一片骂声不止。
更可笑的是,刘瑜为了掩盖事实欺上瞒下,竟然把一应关于此事的奏章都压了下去,皇上对此一无所知,内阁也不知晓此事。
所知者不过是密切关注宁夏局势的那几个人,包括盛阳。
知道驻地宁夏的安化王起兵造反,京城这才恍然大悟。
安化王和宁夏都司造反的借口是“清君侧,除刘瑜”,刘瑜得知后大怒,但是再大怒也没有办法,事情必须解决,造反必须尽早压下去。
他也知道有很多人对他不满,假如拖久了,这些人全都联合起来,他可就没有活路了。
刘瑜马上把事情拿到内阁。
李西涯和杨石瑞相视一眼。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李西涯一副很惊讶的模样。
杨石瑞也十分惊惶:“太严重了,必须赶紧平定叛乱。”
“可是我该找谁平定叛乱?”刘瑜着急上火。
“杨应宁曾经担任三边总制,对宁夏军务很熟悉,派他去一定可以!”李西涯语气十分肯定。
刘瑜也顾不上自己曾经把三边总制杨应宁免职,现在解决叛乱才是正经:“即可派他上任!”
盛阳早就得了消息,此时正在乾清宫。
皇上倒是不紧不慢:“造反?宁夏远在千里之外,能闹出什么事来!派个人去平定就行了!”
盛阳赶紧应了:“内阁已经在商议人选,但是监军一职,需要皇上亲自指派。”
“监军呀,”皇上想了想,“那就派刘瑜去吧!”
“皇上,刘公公只怕不便去这么远的地方,刘公公去了,朝廷的事谁来管呢?”盛阳摆出为难的样子。
他知道刘瑜只要脑子没进水,就肯定不会去宁夏。
去了宁夏,叛军一听,肯定士气大涨,叫嚣着要着恼刘瑜,杀之而后快。
何况刘瑜那么怕死的人,怎么可能亲临战场?
因此,盛阳早知道刘瑜会拒绝,那还不如卖他一个“人情”,让皇上换上自己想举荐的人。
“有道理,刘瑜走了,朝政怎么办,朕总不可能亲力亲为吧!”皇上摆摆手,“你有什么好人选?”
盛阳故作思考:“刘公公以下,便是张永张公公了,皇上意下如何?”
“好,就这么定了!”皇上立马拍板。
最后圣旨下来,负责平叛的是杨应宁,监军张永。
张永和刘瑜相看两生厌,可对于张永的了平叛的差事,刘瑜心里算盘打着: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刀剑不长眼,张永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呢!
还有杨应宁,输了那就是死罪难逃。
此时的刘瑜也没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矛盾,既想着要赶紧平叛,别让反对他的呼声越来越高;另一方面又想着别让杨应宁和张永占了便宜,打胜仗立功。
或许,他更希望的是,杨应宁和张永既打败了叛军,又死在了战场之上。
管沅坐在观澜堂,一边照顾晖哥儿,一边听刚下衙的盛阳说着今日之事。
“张永此人比刘瑜有良心些,我先前说想利用他,你又担心除了猛虎引来恶狼,”管沅有些奇怪,“怎么这回,你又把他抓出来,推荐他当监军了?”
盛阳似笑非笑:“我也只是给他一个机会,倘若张永不懂得把握,那也是枉然。”
“什么意思?”管沅不解。
“李阁老和杨应宁有同师之谊,不过李阁老什么也没跟杨应宁说,就是要让杨应宁把握这个度。”盛阳解释。
管沅还是有些糊涂:“把握什么度?”
“如果张永是可以信赖的人,杨应宁自会分辨,会依靠他把刘瑜打倒;如果张永不可信赖,杨应宁也不会贸然动作。那样的话,只能再等时机。”
管沅恍然:“所以就看一路上张永的表现,和杨应宁的判断?”
盛阳颔首:“我们不方便和张永直接联系,这样容易引起怀疑。而且宁夏远在千里,就算有了什么事,也不可能及时联系。那还不如全权交给杨应宁,让他去处置。”
管沅点了点头:“也是,我们就负责在京城注意各方动向,铺好路,等他们回了京城,就能顺水推舟了。”
“嗯,希望我们没有看错张永。”盛阳隐隐有些期待。
管沅发现了,盛阳很自然地把最开始她一个人的想法说成是“我们”。
愿意与她同进退,愿意接受并实现她的意见,管沅很欣慰。
她的美眸静静看着他锐利的眼。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抑或,还有下辈子,他都是唯一能理解她并且全部接受她的人。
晖哥儿从襁褓中醒来,轻轻咬着手指在笑。
管沅低头,拿素帕擦了擦他嘴角亮晶晶的口水,语气爱怜:“又顽皮了!”
盛阳伸手抱起晖哥儿:“爹爹抱抱?”
晖哥儿乌黑发亮的眼珠看着盛阳,笑得更欢腾。
“晖哥儿的眼睛像你,”盛阳有了几分感慨,“很漂亮。”
看着看着,心里就会有某一处不自觉柔软下去。
管沅有些讶然,轻轻靠在他肩上,轻声娇嗔:“没正形!”
可这样的话,听着是那样温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