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流转的气氛下,墨司宴漆黑的瞳仁透过面前的人,似乎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捏着下巴的手,转而轻抚上女孩白嫩的脸颊,动作小心轻柔,如同捧着绝世的珍宝,生怕稍稍用力,宝贝就碎了。
“日久生情。”
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神。
都是以往未曾有过的郑重。
如此一来,反倒弄得顾棠不好意思了,她脸皮薄、不禁撩,对这种趋于真情告白的事,也没什么处理经验。
她方才问,只是想要解开困扰了两辈子的疑惑,顺便,再给墨司宴一个机会。
答案已经拿到手。
再继续聊下去,她怕她顶不住。
感知到他灼灼的目光,顾棠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当时我好歹也照顾了你三个月,怎么一句话都不留就走了?”
说到这里,语气不由变得幽怨。
当时,她照例去送饭,然而小木屋里却没了他的影子,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后,她才确定,他已经离开了。
养了几个月的小猫小狗忽然不见了,大部分人都会失落、着急。
更别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了。
回想到那段记忆,墨司宴目光暗了暗,他将顾棠拉到桌边坐下,悉心替她倒了一盏热茶,唇边扬起似有似无的自嘲弧度。
“那时年纪小,矫情。”
“总觉得断情绝爱才是爷们儿。”
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墨绿的玉扳指,垂下的眼眸,掩盖住晦暗不明的眸光。
捧着热茶小口轻抿的顾棠,没发现他的异常,对于这个解释,她觉得有些好笑。
“两年多以前,你也才十七、十八,说得你现在多老似的。”
“那你还生气吗?”
骨节分明的葱白手指,试探似地勾住她小指的指尖,被这样轻轻触碰一下,反而心却酥酥麻麻的。
顾棠抿唇,借此掩下笑意,接着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语气也是淡淡的,“这个嘛,看你表……”
然而现字还未说出口。
男人忽然闭上眼睛,直愣愣朝后倒,像是突然失去意识般。
好在顾棠反应快,加上他就坐在身边,她稳稳抱住了他的身体。
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烫,简直烫地吓人。
顾棠神色大变,他的体温,比普通发高热的患者温度还要高,显然已经很不正常了。
“来人!来人!”
下一刻,墨司宴的亲卫闻声而来。
两人忙活了半宿,才让男人诡异的温度,稍稍往下降了降,虽然还是有些烫,但至少退了些热。
高热最忌讳的就是退不下温度。
就在顾棠细细替他擦拭粘腻的汗水时,高力捧着煎好的药过来,“姑娘,已经试过了,药没问题。”
宫中人多眼杂。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接过药碗细细闻了闻,确定正常后,才放到一边晾着。
准备等药温些了再喂。
转身回来时,顾棠瞥见高力眼底的乌青,她轻声道:“忙了一宿了,你快去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高力没动,只是抿了抿唇。
脸上似有不忿。
顾棠若有所思,“你有话和我说?”
“昨日,主子违抗了长公主赐婚他与圣女的旨意,跪在凤仪宫的雪地里一下午,才逼地长公主收回了懿旨。”
“卑职跟在主子身边三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对小世子以外的人如此上心。”
“希望姑娘,不要辜负了主子的真心。”
说完,高力放下一个白瓷瓶。
冷着脸行礼退下。
在沉闷的脚步声中。
顾棠已经彻底愣住,良久,她才从高力的话中回过神来,跪在雪地里一下午……
她掀开被子一角。
将白色的亵裤从下往上卷起,细长的腿上简直是触目惊心。
冷白的肌肤,因为长时间被寒意侵袭,局部的皮肤又红又肿,尤其是膝盖的位置,甚至还有水疱。
这算是中度冻伤了。
那个白瓷瓶里,正是治疗冻伤的药膏。
顾棠忍下鼻尖的酸涩,用手指沾上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伤处,结束时,视线已经是一片模糊。
她忽然意识到。
不是她不信任墨司宴,而是她不信任自己,前世连血缘亲人的喜欢都得不到的她,又怎么可能得到一个半路夫君的爱。
这种惶恐和不安。
都被她无意识推在墨司宴身上,给他打上犯错的罪名。
其实他说得没错,她是渣女。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似乎都在等像韩如雪这样的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她心安理得的离开契机。
看着男人苍白的唇色。
顾棠觉得自己混账极了,她享受着他的爱,却从未正视过他的爱。
就在她反省时。
外边传来高力的声音。
“嬷嬷,燕王殿下发了高热,顾姑娘正在照顾他,若是现在就请姑娘过去,万一过了病气给长公主殿下,咱们罪过可就大了。”
“让开,一个下人也敢拦我?”
高力死死拦着叶嬷嬷,“事关长公主玉体,兹事体大。”
前些天,顾棠刚来宫中,便在叶女官手下吃了苦头,可若是没有长公主的意思,她也没必要针对一个小姑娘。
主子吩咐,要保护好她。
所以他断然不能让叶嬷嬷把人接走。
“长公主召见,臣女岂有不去的道理?”顾棠从里边出来,笑吟吟地向身着宫装的中年女人。
高力瞪大了眼睛,“姑娘,您……”
“无事。”顾棠打断他的话,“殿下病着,不能没有人照顾,你快去吧。”
“我去去就回。”
叶嬷嬷朝着高力昂了昂下巴,眉梢间满满的刻薄,“这点儿眼力见,这辈子也就配当个最低等的太监了。”
“主子都没意见,你瞎操什么心?”
带兵入宫,这可是大忌。
所以高力扮成了太监的模样。
见事已成定局。
他只好拉过顾棠,小声提醒,“姑娘,叶嬷嬷是叶女官的母亲,前几日,主子逼着长公主给说法,叶女官便被降了罪。”
“您要小心些。”
顾棠点头,“多谢。”
走到凤仪宫正殿前。
叶嬷嬷忽然停了下来,“哎哟,瞧我这记性,长公主殿下此时还未起,见不了姑娘。”
“无碍,我就在这里等着。”
“不过姑娘等着也是无事,不如跪在这里,朝着太皇太后灵堂的方向诵经,也算是为她老人家祈福了。”
话间,摆明了故意为难。
顾棠若是跪,身子免不得遭罪。
若是她不跪,叶嬷嬷便会指责她心不诚,转而上升到蔑视皇家的高度。
对于这种人。
顾棠懒得使那些虚与委蛇的招数,她似笑非笑地勾起唇瓣,“燕王殿下有多疯,想必您也是知道的。”
“又或者嬷嬷觉得自己比叶女官身份高,能禁得住我吹枕头风,那我便跪吧。”
骄矜的凤眼里,满满的傲气。
一个背景硬的作女形象跃然眼前。